見鳳城寒來了，太後渾濁的鳳眸中迸發出恨意和怒火，她一伸手，宮女将她扶起，墊高了枕頭。

　　 “皇上可真是忙啊！
忙得哀家不以死相逼，都沒空來見哀家。
”太後死死地瞪着鳳城寒，狠狠地咬着後槽牙道。

　　 此一時彼一時，太後娘娘在皇上面前怎麼就不能軟化一些呢！
崔嬷嬷心裡急得不行。

　　 面對太後的嘲諷，鳳城寒面色不改，走到楠木圓桌旁坐下，手放在了桌上。

　　 “朕确實是忙，忙着要和大臣如何處置叛賊。
母後也太急躁了些，朕不過是一時沒空，沒有辦法來見母後，還以死威脅上了。
”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夜兒？
”太後忙問。

　　 鳳城寒微微側頭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絲嘲諷，“謀反是什麼罪，母後難道不清楚嗎？
又何須再問兒臣。
”

　　 太後瞳孔顫了顫，“你要殺他。
”

　　 “不是朕要殺他。
”鳳城寒瞳孔一縮，“是天元律法，滿朝文武，天元百姓都容不得他活。
”

　　 “他、他是你親弟弟。
”太後語氣柔和了幾分，“你不能殺他。
”

　　 鳳城寒笑了，“朕也是他的親哥哥，前夜母後為何不說，他不能殺朕，不能謀朕的反呢？
”

　　 “……”太後雙唇顫抖，自知理虧被問得啞口無言。

　　 “鳳城夜必死無疑。
”鳳城寒聲線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宣判。

　　 “你……”太後猛然擡起眼皮看着鳳城寒，隻覺得四肢發涼，手死死地抓着身上蓋着的絲被，“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你明明早就知道了夜兒的計劃，隻要，隻要你在他動手前，偷偷制住他，就沒有人會知道他謀反。
你就是在等他動手，你想殺了他，你想他死……”

　　 太後越說越激動，雙眸猩紅，睚眦欲裂，“那是你的親弟弟！
你的親弟弟！
你簡直不是人，不是人……”顫抖的手指，指着鳳城寒的鼻子咒罵。

　　 宮女吓得撲通兩聲跪在地上，隻想求一雙沒有聽過這些話的耳朵。

　　 “太後娘娘，你冷靜一點。
”崔嬷嬷也跪在地上，欲哭無淚地勸說着。

　　 太後的咒罵并未傷及鳳城寒分毫，一個他早已經不在意母後，早已傷害不到他。

　　 “朕不是人？
那兩次要刺殺朕，還帶兵謀反要殺朕，搶朕皇位的鳳城夜就是人了？
”鳳城寒冷笑反問。

　　 兩次刺殺？
“夜兒何曾兩次刺殺過你？
”她是聽說過他在獵場遇刺，那應該是夜兒讓人做的，那也隻有一次而已。

　　 “為天啟太子接風那次也是他。
他會刺殺朕，大約是因為朕治了他的罪，對朕懷恨在心，便想殺了朕取而代之。
”鳳城寒竹節般的手指，輕輕叩着光滑的楠木桌面，“母後，就因為他犯了罪，朕治了他的罪，他就刺殺朕，要謀反奪位。
您說，您教導出了個什麼東西？
”

　　 “那也是因為你不念及兄弟情分，那般重罰他，傷了他的心造成的。
”沒錯，這一切都是他引起的，若非他當初那般對夜兒，夜兒又怎麼會心懷怨恨，走上造反奪位這條路。

　　 “呵……”鳳城寒冷笑出聲，在她眼裡，鳳城夜刺殺他，謀反，倒還成了他的錯了，簡直可笑。

　　 “母後可真是愛鳳城夜這個兒子呢！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維護他，為他找借口。
朕有一事不明。
”鳳城寒面露苦惱之色。

　　 “明明朕也是母後懷胎十月所生，為何母後從小就那麼讨厭朕呢？
”

　　 太後怔了一下，搖頭否認，“哀家何曾讨厭過你？
”

　　 “自朕記事起，母後從未抱過朕，看見朕也是一臉的厭煩，也隻有鳳城夜拿朕當玩具的時候，母後才能容忍朕在你面前待着。
這難道不是讨厭朕嗎？
”同為兒子，她從不抱他，也從不關心他，對他從來沒有溫柔的好臉色。
可她對鳳城夜，卻是寵愛至極，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

　　 這麼多年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他，他曾問過父皇，為何母後不喜歡他，他是不是不是母後的兒子？
可父皇告訴他，隻有沒出息的人才會想要母親的喜歡。

　　 太後幹咽了一口，她就知道，他會記着這些，在心裡怨恨自己。

　　 她的确讨厭鳳城寒，從懷她的時候就讨厭。

　　 “沒錯。
”她也不否認了，“哀家确實讨厭你，因為從哀家懷上你，你就在折磨哀家。
旁人懷孩子，三月左右開始孕吐，可哀家懷你的時候，一個月就開始孕吐，一直吐到了七個月。
不吐了你又在肚子裡翻來覆去地折磨哀家，踹得哀家夜不能寐，還害得哀家腰酸背痛，腿更是腫得連路都走不了。
”女子孕育孩子時的所有妊娠反應，她全部有過，而且比尋常人還要嚴重，持續的時間更久，也将她初為人母的欣喜，消磨殆盡，心中隻剩下怨恨。

　　 “旁人懷孩子，那都是要長個十來二十斤的，可哀家懷你的時候，卻生生瘦了十斤。
”太後眼中全是對鳳城寒的控訴，“都說十月懷胎，足月生産，可你呢！
非要折磨哀家，生生在哀家肚子裡待到十個半月才發動。
”

　　 “别的孩子都是頭先出來，你非要腳先出來，讓哀家難産，生你生了一天一夜，也痛了一天一夜，害得哀家差一點兒就沒了性命。
”她生鳳城寒的時候十分兇險，皇家重視子嗣，齊家人也盼着她能生下皇子，都要保孩子，若非她命大，那便是他腳踏蓮花生，而她奔死下黃泉了。

　　 “你自己說說，你讓哀家遭的這些罪，是來做哀家的孝順兒子的嗎？
你分明就是來折磨哀家的人，讓哀家如何能不讨厭?”生了他後，每每看到他，她就會想起自己懷他和生他時所遭罪，心中便會覺得厭煩，根本就不想看到他，更别說親近他了。

　　 困擾鳳城寒多年以來的疑惑，終于解開了，他豁然開朗，笑着說：“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

　　 不是他長得不讨人喜歡，也不是他性格惹人厭煩，而是因為他的生母，在懷孕和生産時太遭罪，所以将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怪在了他的身上，從而怨恨，厭惡他。

　　 原來真的會有做母親的，從孩子生下來那一刻就開始厭惡自己所生的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