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尋訪
那小販卻隻是搖頭:“不知道。
反正不會是芙蓉園就是了。
郎君不妨去曲江池附近打聽打聽。
”
芙蓉園是皇家禦苑,皇家沿郭城東壁修築了由興慶宮南通芙蓉園夾城,以便皇帝能随時到芙蓉園賞玩而不為外人所知。
王公貴族非宣召不能入内,不要說平頭百姓了。
曲江池則不同,屬于大衆型公共遊樂場所,南靠紫雲樓、芙蓉苑,西有杏園、慈恩寺,四處種植花卉,水波明媚,有無數煙柳,芙蕖飄香籃神。
中和節,上巳節時候,行人如織,正是京中士庶踏青遊玩好去處。
就是民間組織清河科進士及第關宴也是此進行,彼時公卿之家會傾巢出動,此挑選東床婿。
附近閑僻之地不少,但多為一些官員建私廟。
可以說,能此修建一座院子,實是不容易,相當于現代人西湖邊給自己建了座别墅一樣,出門就是風景名勝區,羨慕死人。
大郎有些糊塗,摸着頭問牡丹:“丹娘,你确定他沒說錯?
芙蓉園附近就芙蓉園附近,曲江池附近就曲江池附近,說得這樣模棱兩可,該不是他嫌麻煩,不想告訴那清華郡主真實住處,所以拿來敷衍?
”
牡丹也懷疑是不是真有這個可能,畢竟清華郡主那樣人,就不是什麼好鳥,那可比劉家那樣狗皮膏藥纏上還要麻煩些。
要是她,說出真實住址前隻怕也會猶豫一下吧?
就算是自己不怕,那也不能将麻煩帶給家人呀。
何志忠卻道:“敢那個時候出手救人,又奪馬傷人,不走不避人,豈會是這種藏頭露尾人?
他說是曲江池芙蓉園附近,那便是兩者之間,這推車賣蒸胡,并不是這片居住之人,不見得就曉得。
曲江池不是和芙蓉園内芙蓉池相通麼?
咱們往那邊去必然能打探到。
”
大郎猛地一拍腦袋,笑道:“是了!
一定就是那裡。
前幾年上巳節,我和二郎他們聽說溝渠裡面會流出葉片詩來,還特意往那裡去看熱鬧呢,我記得那裡是有幾個院子。
”
還以為會撿到裡面美人們排解寂寞随水放出詩詞?
自己這幾個哥哥,可真夠可樂。
牡丹一聲笑出來,斜瞅着大郎促狹地笑:“溝渠裡會流出葉片詩來?
不知我大嫂二嫂可知道這件事?
”
大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微微紅了臉道:“都是騙人!
撈了半天,花瓣爛葉子倒是不少。
”見雨荷、寬兒和自家跟班都捂着嘴笑,面上過不去,望着牡丹道:“明年春天關宴,哥哥帶你來看熱鬧。
”
也就是來看看科進士有沒有看得上,也挑挑女婿意思。
牡丹大大方方地一笑:“得了吧,咱們看得上人家,人家不見得給咱們挑。
人家看得上我,我不見得就能看得上他。
”社會現實就這裡,科及第進士,還不等着給權貴挑去一步登天?
誰願意娶一個商戶女兒?
有隻怕是異數。
所以她心思就沒放這上面過,與其千方百計地攀上一個官家,不如找個有志青年,一起發大财,遍遊名山大川,生了孩兒,自己培養一個科進士現實。
何大郎一想也是,卻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勾起了牡丹傷心事,一時讷讷不能語。
一門心思就想怎麼彌補剛才過錯,便道:“丹娘,我教你認珠寶吧?
”
丹娘歎口氣,調皮攤攤手:“那天四哥也說要教我認香料,讓二哥教我學調香。
可是我都不感興趣怎麼辦呢?
我大緻曉得什麼是什麼就可以了,還是種我花比較好。
”
何志忠先前一直聽他兄妹兒人鬥嘴,此刻方發了言:“丹娘要立個女戶,你抽個時間早點去幫她辦了吧。
然後去打聽打聽,哪裡地好,去買一些,給她修個莊子,她愛種花,就給她種着玩兒,平時還叫她住家裡。
”
大郎吃了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家裡女人們給牡丹受氣了,何志忠淡淡地道:“這樣也好,你們遲早都是要分家。
我也老了,什麼時候嫌吵,就可以和你娘一起去莊子裡住着散散心。
”
說到分家,大郎很是難過,眼圈紅了,道:“爹爹說什麼話?
這個時候說這些怪沒意思。
倒叫兒子心裡難受。
”
大郎一向忠厚,何志忠歎口氣:“我沒死之前自然不分,如果我死了,二郎、四郎、五郎我也就不說啦,三郎和六郎各有生母,隻怕是要分家出去單過。
你和大兒媳都是忠厚吃得虧,趁着今日說起這個話來,我卻是吩咐你,将來好生照料你娘和妹妹。
弟弟們有過不去時候,拉他們一把。
”
大郎難過得要死,卻曉得父親說是正理。
牡丹忙道:“大哥看,可是那裡?
”
但見曲江池靠近芙蓉園邊果然有幾座小巧精緻院子,邊上一座院子,粉牆青瓦,院牆不高,裡面薔薇探出牆來,彩蝶紛飛,一派欣欣向榮,看着很是引人眼饞。
隻是外間沒有行人,安靜得很。
大郎少不得使人去敲開那戶人家門問路,那門子聞言,驚訝地看了衆人一眼,但見衆人雖然穿得華麗,卻不似是特别華貴那種,便道:“正是我家公子爺,不知各位?
”
牡丹這才明白,蔣長揚所說一問便知,原來是因為他家就是第一戶人家。
但看這座園子,其實不像普通人家正式家居府邸,而是實實一座幽雅别院,實是與她眼中蔣長揚不太搭調。
不過轉念想到蔣長揚起心動意買花給他母親,也就想得通了,想必他母親也是個熱愛生活,喜歡伺弄花草人吧?
大郎說明來意,那門子道:“我家公子爺請幾位貴客進去,隻是此刻有客,還請貴客稍候,待小人進去禀告。
”
約莫過了半盞茶功夫,那門子出來引衆人進去,牡丹一路進去,方知幽雅之處。
但見林木高大,花木茂盛,小徑幽深,通庭院地面全由武康石石塊鋪設,華麗整潔,花間小道卻是用了碎石鋪陳,已經生了苔藓,古色古香。
走其間,可以聽到清脆婉轉鳥叫聲,一行人一直走到廳堂,除了領路門子外,就沒遇到過一個下人,按牡丹算來,這座宅子至少也有幾十年樣子了。
廳堂中陳設簡單卻不簡樸,家具雖是半舊,用料做工卻極其精緻,另有一架蝶栖石竹六曲銀交關屏風非常顯眼。
一個青衣小童内伺候,請衆人入座後,殷勤奉上茶湯,笑道:“請客人恕罪,我們公子爺稍候就來。
”
片刻後,蔣長揚果然從外間急匆匆趕來,與衆人見過禮後告罪道:“實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
适才一位故交此,耽擱了些時候。
”
何志忠與他寒暄幾句,說明來意,命人呈上那座極品沉水香制成香山子,道:“些微玩物,不成敬意,實是不能和您救了小女大恩大德相提并論。
這個是我們家自己做,還請您不要嫌棄,留着把玩。
”
時人流行薰香,凡是有點身份地位人,衣物要熏香,坐卧要焚香,行動要戴香囊,知香山子難得貴重,稍微有點錢和地位,都會想法子弄一個去擺設,以為是雅事一樁。
然而香有上中下品質分,價格有貴賤。
何家這個香山子,與市面上一些用小塊沉水香堆疊而成不同,而是整塊雕琢而成,絕對不是凡品。
何志忠才一掀開盒子,就滿室生香。
蔣長揚之看了一眼,便肅了神色固辭:“下不敢收。
”
何志忠有些意外:“難道公子看不上嗎?
”這座香山子,除了家中廳堂裡擺設那一座以外就是好,不然他也不敢拿來答謝人。
他看了蔣長揚這屋裡陳設,曉得蔣長揚不會是不識貨人。
還想着這東西雅緻,不會被人嫌棄,誰知道人家竟然不要。
蔣長揚微微一笑:“這麼貴重雅緻東西,下怎會看不上?
路見不平自由旁人鏟,我若是沒有辦法也就算了,既然有能力,自當出手相助。
我若是受了您東西,倒叫**後沒臉見人了。
”
何志忠苦勸一番,見他實不收,便正色道:“我何志忠雖然是個商賈,但生平為人,恩怨分明,公子救命之恩,原也不是一座小小香山子就能報答,您實不收,我也不勉強您。
但您記着,日後若是有需要,便請到我家店裡來說一聲,但有所求,無所不從。
”
何志忠這樣一說,為難倒是蔣長揚了,他左思右想,望着牡丹道:“若是真要謝,不如請何家娘子幫我照顧幾株牡丹花吧。
家母愛花,我此番來,倒是替她買了幾株品相不錯,隻可惜山高路遠,我不放心讓人送去。
隻好養着,家裡仆人笨,不過半月功夫就養死了一株,實可惜。
”
牡丹毫不猶豫地應下來:“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