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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伊始 三十八章 遇(一)

國色芳華 意千重 4363 2025-02-13 16:35

  牡丹火冒三丈,皺眉躲開,冷笑着低聲道:“你說對了,我就仗着我有幾個哥哥,家裡有幾個錢怎麼了?
是我偷了還是我搶了?
難不成我有錢要裝窮,有哥哥要裝孫子才叫好?
倒是你這個好種,人家不要還一定上趕着去,是想做什麼?
就是為了證明你其實是個好種?
有本事别把脾氣發到我身上,你要真自尊自重,想要我說你還算個男人,便不要如同狗皮膏藥一般地糾纏不休,叫人鄙薄輕視。
”反正讨好賣乖,求饒講道理都是沒用的,不如怎麼解氣怎麼說。

  她的話說得雖不大聲,卻如同鋼針一般刺進了劉暢的耳朵裡。
真是又痛又恥辱啊,他什麼時候落到這個地步了?
劉暢一時之間覺得周圍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鄙視地看着他,不由血往頭上沖,扭曲了一張俊臉,一雙眼睛瞬間瞪大,瞳孔卻縮了起來。
他把牙齒咬得格格響,死死瞪着牡丹,本是想撂幾句狠話把面子掰回來,出了口卻是:“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着誰!

  牡丹一愣,知他是莫名其妙懷疑上了李荇,随即鄙薄一笑:“别以為旁人都和你一樣龌龊。
”真是好笑啊,旁人對她好,肯替她出頭,就一定是那種關系嗎?
這是要往她身上潑髒水了?

  龌龊?
劉暢血紅了眼睛,指着遠處匆忙趕來的一群人,嘶啞着嗓子道:“你怎麼說?
會有這麼巧?

  牡丹回頭一看,隻見六七個裹着細布抹額,穿着粗布短衫,胳膊露在外面的壯漢裹夾着兩個人快步奔過來,其中一人穿灰色圓領缺胯袍,目露兇光,腆着個肚子,正是何四郎;另一人穿雪青色圓領箭袖衫子,行動之間,腦後兩根幞頭腳一翹一翹的,神色嚴肅,緊緊抿着唇,正是李荇。

  李荇幫忙也就算了,又怎能拖累了他?
牡丹忍住心頭的火氣,望着劉暢正色道:“我來你家後就隻見過他兩次。
往我頭上潑髒水,你面上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兩敗俱傷,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們本就不是同路人,為了一口氣,值得一輩子互相耗着麼?

  她對李荇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劉暢哪有心思去細想牡丹的話,隻恨恨瞪着李荇,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殺機崩現,手緩緩握上了腰間的佩劍,骨節發白。

  好漢不吃眼前虧,而且看劉暢這個表情似乎是要出大事了,在一旁看熱鬧的潘蓉見勢不好,忙沖上去一把抱住劉暢,示意惜夏和身邊跟着的人上前幫忙。
不住口地勸劉暢:“子舒,你莫犯糊塗!
不值得!
是我不好,我不該多嘴。

  何四郎也看出情形不對,揮手讓其他人将周圍看熱鬧的人驅散開,擋住李荇,他自己雙手卡在腰帶上,挺着肚子慢慢踱過去,皺着眉頭看向劉暢:“奉議郎從哪裡來?
正好家父過幾日要帶我兄弟上門商議丹娘的事,既是今日碰上了,便去喝杯薄酒如何?
我那裡有上好的波斯美酒。

  劉暢被潘蓉死死抱住,苦勸一歇後,看到牡丹微蹙的雙眉,明顯煩躁不耐煩的表情,突然心頭一冷,覺得索然無味。
不值得,自然不值得,可是叫他怎麼甘心?
他的手慢慢從劍柄上松下來,僵硬地挺起背脊,指着正關懷地看着牡丹的李荇,大聲喝道:“李行之!
清華前兩日送到何家的帖子是不是你搗的鬼!
你要是個男人,就說真話!

  此話一出,何家人俱都把疑問的目光投向李荇,李荇的眉頭跳了跳,輕輕一笑,随即挺起胸膛坦然道:“是我。
丹娘沒有任何過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你們活活折磨死。
是男人,敢做就要敢當!
我敢,你敢麼?

  聽他這樣說,何四郎等人的臉色從震驚迅速恢複到正常,随即若有所思,牡丹卻憂慮起來。
難怪劉暢會懷疑她和李荇,如此痛恨李荇,原來這中間有這一節,她倒是出了狼窩,李荇這回卻是把自己賠進去了,她欠下的人情大了。

  “我敢,你敢麼?
”李荇的這句話充滿了挑釁意味,劉暢神色晦暗不明,從牙齒縫裡嘶嘶擠出幾個字來:“你有種!
我記住你了!

  潘蓉指着李荇喝道:“行之,你過分了!
這事又缺德又陰險,是你不地道!

  李荇認真地看着潘蓉,朝他一揖:“潘世子,你是最清楚不過的,請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不缺德?
既然合不來,便該另行婚配,各自成全才是,非要折磨死對方,難道是有父仇?

  “有父仇哪裡能做親?
你壞人姻緣實在是要不得。
”潘蓉眨眨眼睛,拒絕回答李荇的問題,轉而回頭看向牡丹道:“我從來小看了你,你有出息!
”又笑眯眯地看着何四郎道:“見者有份,波斯美酒我改日再來叨擾,你别不認賬。
”說完命周圍的人跟上,死死夾着劉暢去了。

  牡丹默默不語,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潘蓉自有他一套生存方式。
嬉笑之間,便替他自己和何家日後交往留下了餘地。
他改天涎着臉來尋何四郎,難不成何四郎還能把他趕出去?
這樣的人,貌似和誰都不親,其實又和誰都有點瓜葛,留有餘地。

  至于李荇,更是個幹脆利落,見縫插針的。
這裡剛求上他,巧遇上清華郡主那件事,他片刻功夫就尋了有力的辦法出來,這份心機,不是常人能比的。

  卻說鄒老七在一旁忙跟了上去問惜夏:“還要不要我這花兒的?

  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買什麼花?
真是不會看眼色!
惜夏厭煩地揮着袖子趕他走:“去去去!
沒事兒添什麼亂?

  鄒老七叫苦連天:“哪有這種道理?
可不能壞了我的生意又說不要啊!

  “惜夏,領他去咱們家的鋪子裡拿錢。
”劉暢頓住腳步,回頭淡淡地掃了鄒老七一眼,眼角掃過牡丹,但見牡丹靜靜地立在那裡,淡藍色的牡丹卷草紋羅衣裙随着初夏的風輕輕拂動,人卻是望着天邊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看都沒看他一眼。
劉暢狠狠回頭,他不會便宜這對狗男女的。

  何四郎好心地建議:“丹娘,要不要先去咱們鋪子裡歇歇,稍後咱們一起家去?

  張氏也勸牡丹:“這會兒正熱,我們去吃碗冷淘?

  “不了,得忙着把錢給人家,别耽擱人家趕路才是。
”牡丹心情不好,本想立刻歸家,可看到那兄弟二人也躍躍欲試,隻舔嘴唇的樣子,便改了主意道:“也好,我今日煩勞了大家,沒什麼可謝的,就請大家吃碗冷淘。

  何四郎本是領着這群人在下香料,聽到家人報信,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聞言便道:“我那邊香料才下了一半,還要接着幹活兒,你讓店家送過來。
”又特意安排了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送牡丹等人回家。

  牡丹應了,又問他店子裡還有多少人,記下數後方牽着馬去了張氏強烈推薦的那家冷淘店。

  牡丹立在門口一看,不大的店門口竟然拴着許多佩飾華麗的馬匹,還有青衣童子在照料。
張氏笑道:“他家的水花冷淘非常有名,富貴人家子弟來吃的極多。

  冷淘其實就是暑熱天食用的涼湯面,張氏推薦的這家冷淘店極其有名,冬天賣熱湯餅,夏天賣冷淘,有好幾種口味。
其中有從成都傳來的槐葉冷淘,也有水花冷淘。
當門放了面案爐竈等物,一個二十多歲,又黑又瘦的廚子就立在案闆前握着菜刀“嚯嚯”地切着面片,切出來的面片又薄又均勻,刀功之好不亞于當初蔣長揚飛刀鲙魚。
切好的面片自然有人将其放到冷水盆中去浸泡片刻,然後又撈出猛火煮熟,冷後上盤加入肉汁湯、香菜上桌。

  張氏笑指着那泡面片的冷水盆給牡丹看,低聲道:“裡面是酒。
這就是他家和其他家不同的地方了。

  孫氏也補充道:“還有就是他們家這師傅了。
别家已經用上了刀機,他家還是他一個人切。
”正說着,那廚子擡起頭來木木地掃了衆人一眼,淡漠地垂下眼,絲毫不見熱情地道:“今日被人包店了。
客人明日請早。

  牡丹想到門口那許多佩飾華麗的馬匹,知道所言不虛,便拉了張氏和孫氏回身要走。

  才剛轉身,就見一匹紫骝馬停在店口,馬上的灰袍男子娴熟地翻身下馬,看也不看就将缰繩扔給一個迎上前的青衣童子,大步流星往裡走。
經過牡丹身邊時,頓住腳步“咦”了一聲,掃了一眼那株紫斑牡丹,笑道:“夫人來買花?

  ——*——*——*——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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