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嬸賈蘭
陳飛走出門,影影綽綽看見薛強被一個穿着斜大襟,頭上蒙着頭巾的老女人拉進家裡,不由微微一怔。
這不是二嬸嗎?
她和薛強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回到家裡,兩個姐姐都在等他。
陳四鳳看見陳飛立刻迎上來,伸手就要薅他耳朵,“小飛,你又去哪浪了?
虧我還以為你轉性了,這才半天就現出原形了?
”
陳飛腦袋一偏,讓她落空,“我可沒出去玩,我去賺錢去了。
”
“你去哪賺錢?
”
陳四鳳沒有繼續揪他耳朵,不過卻抓住他手追問,“你不會是去幹壞事吧?
”
陳飛翻了個白眼,“姐,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
陳四鳳毫不猶豫的說,“像!
”
“……”
陳飛有被冒犯到,隻好實話實說,“我今天挖了點蘑菇去賣。
”
陳四鳳一激靈,“你是去黑市嗎?
”
現在不像前兩年那麼嚴了,經常有人偷偷把雞蛋蔬菜之類偷偷拿去賣。
俗稱黑市。
“不是,黑市小打小鬧能掙幾個錢,我去了縣城。
”
“你瘋了,投機倒把被抓住可了不得!
”
陳四鳳說着又要揪他耳朵,“臭小子,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生怕咱家安生不是?
”
陳鳳也連忙勸他,“小飛,千萬不能亂來,萬一被抓住就完了!
”
陳飛抓住陳四鳳的手,“四姐,你别鬧,聽我說。
”
“你最好說清楚,不然我甯肯把你腿打折,也比你被抓起來當典型強!
”
“不會的,現在沒有那麼嚴了,要不然也不會允許黑市存在,就算被抓住,頂多沒收,不會輕易抓人的。
”
現在這個時期非常微妙,有的地方已經悄悄的在做了,有的地方還蒙在鼓裡。
這就是陳飛的機會。
兩個姐姐依然不放心,一直到屋裡還在說。
“黑市就是賣幾個雞蛋,幾把青菜,小打小鬧,你是要玩大的,那能一樣嗎?
”
陳鳳說着就開始抹眼淚,
“我答應了娘要把你們照顧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姐我也不用活了!
”
娘死的時候,拉着陳鳳的手,滿臉祈求,“鳳……答應娘,好好照顧你弟弟妹妹好嗎?
”
那一年,陳鳳十六歲,卻用自己稚嫩的雙肩,擔負起養家活口的責任!
既當爹又當媽,長姐如母就應在她身上。
陳飛走過去,像小時候一樣蹲在她身邊,仰臉看着她。
“姐,我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出人頭地,農活我又幹不了,隻能另想出路!
”
陳鳳心軟了,“可是,萬一……”
“沒事的姐!
”
陳飛擡手給她擦着眼淚,“你弟我多聰明啊,真要有事,大不了貨不要了,再挨頓訓,不會有更大的損失,你相信我!
”
難得的溫存讓陳鳳一陣恍惚,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好像真的長大了!
“那你就試試吧,萬一真的有公家人問,态度好點,多說好話,千萬别頂嘴知道嗎?
”
“知道,姐你放心吧。
”
陳飛心知肚明,風險與機遇同在。
正是由于大家都不敢做,他才能搶占先機,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蘑菇賺不了幾個錢吧?
”
陳四鳳感慨道:“鄉合作社也有收,價錢低的很,有人去賣過幾次就懶得去了!
”
那時候實行統銷統籌,可以拿雞蛋鴨蛋去供銷社換生活必須品,屬實不賺錢。
這也是合作社名稱的由來。
黑市價錢高點,但是不保險,很多人不願冒風險。
“所以才要去縣城。
”
陳飛解釋道:“城裡有很多單位,收入高,消費也高,賣的價錢高。
”
陳四鳳忿忿不平,“這倒是真的,我聽說薛家老大就在機械廠上班,一個月掙二十五呢!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
一個公分三分錢,她姐倆辛辛苦苦一個月才十四塊四!
還是滿勤的情況下。
除了農忙時節,一般都不會滿勤。
所以對鐵飯碗是真的羨慕!
“四姐,你不用羨慕别人,總有一天,我會讓所有人都羨慕你!
”
“羨慕我什麼?
”
“羨慕你是我姐姐啊!
”
陳飛有些煽情的說。
“那我可當真了!
”
陳四鳳有些心動了,或許真的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吧!
“真真的!
”
陳飛把今天的收獲都掏出來,“姐,你們看,這是我今天賺的錢。
”
兩個姐姐看着一把花花綠綠的票子,眼睛瞪的像杏仁。
“這麼多,你到底賣了多少啊?
”
“一共賣了二十五塊七毛五,買東西花了八塊七毛六,除去給壯壯幾個七塊錢工錢,應該還剩十塊,還有這些票。
”
“還有糧票啊!
”
兩姐妹都有些不敢相信。
陳飛又把雪花膏和萬金油拿出來,“這個是給你們的,一人一盒。
”
陳四鳳嗔怪道:“你買這幹啥,還不如給柳葉兒送去。
”
說歸說,卻拿在手裡,愛不釋手。
“柳葉兒也有,這是專門給你們買的。
”
陳飛把一張大團結交給陳鳳,“姐,這錢你拿着,糧票我有用,明天買點白面回來。
”
陳鳳接過去,“中,姐先替你收着,等攢夠了彩禮給柳葉兒送去。
”
“不用,彩禮錢我再去賺,你拿着補貼家用,不能太緊巴了。
”
說着,陳飛摸了摸肚子,“姐,還有飯嗎?
我餓了。
”
“就等着你回來吃呢。
”
陳鳳擦着眼淚朝竈火走去,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的付出都值得了。
弟弟終于長大了!
她将來可以理直氣壯的去見爹娘了!
飯是很普通的飯,面中午被陳飛造完了,隻能用野菜配着煮的紅薯片,湊合着填飽肚子。
另外還有炒白菜,用中午的雞湯做的,大姐不舍得扔就留着,味道還不錯。
粗茶淡飯,陳飛卻吃的津津有味。
這是家的味道,他已經幾十年沒有吃過了。
一邊吃,陳飛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含糊不清的問,“姐,今天我和柳葉兒,誰先發現的?
”
陳鳳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問,是二嬸發現,然後跑去告訴我的,怎麼啦?
”
“沒什麼,我剛才看見她把薛強拉家去了。
”
陳飛眼前浮現出二嬸賈蘭的模樣,穿着粗布斜襟衣裳,頭上裹着頭巾,地包天的厚嘴唇,大龅牙格外突出。
人很強勢,就是命不好,典型的農村婦女。
“薛強?
”
“去她家做什麼?
”
兩個姐姐扭頭看着他。
“我怎麼知道!
”
陳飛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
二嬸家自從爹娘去了以後,就跟他們家斷了來往。
自己出了事她卻這麼積極,還專門跑地裡把人叫回來。
剛才又把薛強拉家裡,這一連串事情,讓陳飛不得不起疑。
她在整件事裡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