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帝王者如他
皇帝眼眶微紅,看了地上跪伏着的謝玧一眼,問道:“父皇,就沒有什麼再交代給兒子的了麼?
”
太上皇道:“你當政有度,不需要我多操心。
玧兒是你的太子,往後還需要多加磨砺,你這當父親的多上心。
”
皇帝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起身去叫外面的皇子公主們都進來。
同時宮裡也傳了消息出去,王公大臣們都連夜趕往宮中。
太陳宮裡已經好多年都沒這麼多人聚集過了。
寝宮内外,或啜泣或壓抑,浮着一片若真實又似虛幻的哭聲。
外面的大臣們也都跪倒一片,人人悲戚。
隻是究竟幾人真的悲痛于心,太上皇也看不見,更懶得去計較。
最後,夜色将盡、黎明将至時,太上皇還是沒能熬過這場夜,閉上眼睛去了。
他走得十分安靜。
前一刻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兒孫們說話,後一刻,便沒有了聲息。
大家等了很久,都等不到太上皇再說句話;謝玧緩緩擡起頭來,眼眶赤紅地看着床榻上安睡的爺爺,淚如泉湧,無意識地淌了滿臉。
太醫顫巍巍地上前,探了探太上皇的呼吸,又診脈搏、聽心跳,最終神色哀痛,禀道:“啟禀皇上,太上皇他,已然仙逝。
”
而後,“太上皇駕崩——”,這樣尖細而又充滿了悲情色彩的唱報聲,透過重重宮門傳遠。
宮裡響起了喪鐘聲。
那轟沉的喪鐘聲畢,卻是黎明将将到來。
太陳宮裡,百官哭聲震徹宮宇。
幾日前,司禮監就已經在開始準備了。
一上午,太陳宮内外,素缟飄飄。
靈堂開設在太陳宮正殿,中央擺了十分厚沉的一架漆黑色棺椁,棺椁刻以精美的金紋,極為莊嚴肅穆而又符合皇家氣派。
太子謝玧親手為太上皇換上壽衣,由宮人裝殓入棺。
棺椁下方鎮以厚冰。
而後謝玧便跪在靈堂下首,接百官入殿跪拜,為太上皇守靈七日。
百官大都攜哭聲來,含哭聲去。
江重烈上靈堂時,江意推着輪椅。
他下半身動不了,卻也硬是要江意把他攙扶下輪椅。
當時蘇薄跟在後面,是他上前幫忙的。
他拿過江重烈的一隻手臂架在肩上,把他撐起來。
江重烈雙足沾地也站不穩,整個身體都是借蘇薄而立的。
而後江重烈對着棺椁,緩緩地跪了下去,以頭觸地,久久未起。
這一磕,君臣永别。
更謝當年知遇之恩。
年輕時,縱馬疆場,意氣風發。
****言,待凱旋歸去,定将皇室最美麗的公主許配與他。
可是後來,他沒有福分迎娶最美麗的公主,他愛上了一位最普通的姑娘。
他與那姑娘成婚時,上無父母下無兄弟,當時太上皇就坐在喜堂高座上,替他二人主婚。
喜宴上,太上皇依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談闊笑,送上祝福。
帝王者如他,真真心比天高,胸比海闊。
與之君臣一場,于江重烈而言,此生大幸。
他隻能在心裡說:主君走好。
江重烈磕完頭,坐回了輪椅。
江意和蘇薄亦照着朝中禮制,向太上皇跪拜磕頭。
江意想,如果太上皇還沒走遠的話,應該是能看見的吧,她和蘇薄雖是以朝臣的身份兩兩上前拜别,可也終于一起向他磕頭了啊。
他應該可以走得更安心一些的吧。
蘇薄面色沉無波瀾,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百官們痛哭流涕的時候,他不會哭。
大抵給人的印象裡,他生來就是冷血涼薄的。
棺椁裡躺着的人于他而言,除了君王也是他的主上。
太上皇說,他這個人在遇到她之前,唯命是從,他就是一把沒有感情的鋒利的刃。
他可以無條件效從,可以守住心中忠義,但唯獨,他們之間就是不會有情分。
江意側頭看向蘇薄時,真的是那樣嗎?
那為什麼,他眼底裡也有難過?
别人不知道,可是她知道。
他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悲傷。
她的心便跟着痛得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