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找你過來坐坐
阿遊警惕地側頭一看,才發現樹蔭遮掩下,那溫黃的火光亮開,鍍出了一座小木亭。
而此刻江意和蘇薄都坐在那小木亭内。
江意的身邊還蹲坐着那條黑白毛色的狗兒。
桌上放着一盞燈籠,江意把燈籠點亮以後,收回了火折子蓋上。
她歪頭朝阿遊看來,眼裡亦有光亮閃爍,天真無邪地笑着,道:“你是不是在想,要是這空地旁邊再擺兩排兵器架,這個地方用來練武就再合适不過了?
”
阿遊頓了頓。
誠然,他剛剛打量這地方的時候确實是這麼想的。
她竟然能知道。
阿遊問:“你們叫我來做什麼?
”
他是收到蘇薄給他的消息,受他倆之邀才到這裡來的。
隻不過蘇薄隻給了他侯府某個院子的名字,卻并未告訴他具體方位。
他憑着對這個地方莫名的陌生又熟悉的複雜之感,準确無誤地找了過來。
江意笑眯眯道:“不做什麼,就是找你過來坐坐。
”
阿遊想了想,還是擡腳往這邊走了過來,又遲疑了一下,還是在小木亭的這石桌一方坐下。
江意問他:“有沒有覺得這裡很熟悉?
”
阿遊擡眼四下看了看,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有種闊别重逢之感。
隻是他一時還沒表達出來,就聽見江意又道:“這裡是你從前住的院子。
這中間這片空地,便是你往日練武的地方,”她指着邊上,“你通常會在那邊上放置兵器架。
”
因着她一點點與他介紹,他腦中仿佛有着淡淡的光影。
有一少年常年熱衷于在那空地上舞刀弄槍的,練得個大汗淋漓也還孜孜不倦。
兵器架上的兵武,都給他一一練完整套章法才算完。
江意道:“往時候那地上的石闆,都給你磨平了好幾塊,一到下雨天就打滑,後來換過好幾次呢。
”
阿遊神色怔忪。
她又道:“但再後來,爹要去鎮守西陲,你也跟着去了,一去就是好些年沒回。
這院子便也一直空置着。
”
三人一狗圍着一盞燈籠而坐。
而後便是一陣沉默。
阿遊怕她眼裡的光亮暗淡下去,有些生硬地道:“我是覺得地方有點熟悉,但暫時還想不起更多的來。
”
江意笑,道:“沒關系,你慢慢想,我不催你。
”
她多看了阿遊兩眼,然後就動手來扯阿遊的絡腮胡子。
阿遊有點不習慣,但絲毫不反感,反而心裡對她的舉動感到親近,嘴上道:“你幹什麼?
”
江意兩手并用,把他假胡子都扯下來以後,再看他時不由滿意道:“現在就順眼多了。
”她也沒将他的假胡子扔掉,“你一會兒走的時候再粘上就行了。
”
來羨便在一旁唏噓:“明明身體挺誠實的嘛,偏偏嘴上要裝裝樣子。
”
然後阿遊冷不防就與來羨的眼神對上了。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片刻,阿遊就道:“這狗兒蠻兇。
”
江意笑道:“你以前也這麼說過。
隻不過以前你在教練場上試過它,而今試都沒試,你怎麼知道它蠻兇。
”
阿遊道:“它能循着氣味追蹤到山上。
”
他說的自然是在道古尋找善真的時候。
來羨道:“那是你穿的鹿皮味兒太上頭了好麼。
”
江意一邊把玩着阿遊的假胡子,一邊道:“以前你還小瞧它來着,後來在教練場上丢稻草人給它撕咬,過後你就常常喜歡帶着它了。
”
她順着來羨的毛,又道:“看起來很乖很溫順是不是,可要是咬起西夷人來,可是一撕一個準的。
”
随後江意就給他講起過去的那些事,從她跟着蘇薄一起乘船到西陲夔州開始講起。
她剛到夔州時父兄都不可置信,到後來她常常跟着出入西陲軍營。
再後來她偷偷摸摸跟着蘇薄一道去梁鳴城收複城池,回來以後跟父兄說起他們兩個的感情事,父兄大為震驚之餘還很氣惱。
以至于蘇薄登門提親,被她爹提大刀追着砍。
阿遊聽得入迷,仿佛那一幕幕的畫面就在眼前,使得他嘴角帶了兩分笑而不自知。
自從在芽村醒來以後,他便再也沒笑過。
原本他是會笑的。
假如枳子還在,他整日和她待在一起,受她的感染,心裡也會跟着輕快起來,他遲早臉上也會有笑的。
但後來,就不知道應該怎麼笑了。
江意見他神情,眼眶微熱,她一邊緊緊握着蘇薄的手一邊繼續跟他講:“那時候蘇薄送來的聘禮,爹怎麼也不肯收,下大雨了,就在雨裡淋着。
爹不準任何人去動,後來我去搬的時候,還是哥哥幫我一起搬的。
”
阿遊腦子裡閃過下雨的光景,少女似跪在雨裡,神情倔強,非身邊的男人不嫁。
江意笑笑,道:“爹那犟脾氣,哪能犟得過我啊,我畢竟是他女兒,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
我也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擔心蘇薄身上有熱毒,擔心他不能陪我到最後,”她側頭看着身邊的男人,“但我覺得最難熬的時候,都是因為有他撐着,才會有勇氣繼續往前走。
”
阿遊問:“後來呢?
”
江意道:“後來當然是爹妥協了啊,然後便議定婚期。
”
蘇薄看了阿遊一眼,忽然來了一句:“你懷疑我身有隐疾,還百般試探。
”
江意清了清聲音,窘迫道:“這個便不說了吧。
”
阿遊亦看向蘇薄,順口回了一句:“那你有嗎?
”
蘇薄道:“我有沒有,她很清楚。
”
江意:“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定婚期,爹百般阻撓想往後推,隻是最後……”
阿遊接話道:“最後你們的婚期定在了冬至那天是嗎?
”
江意頓了頓。
阿遊又道:“西夷兵趁着鎮西侯嫁女,于西陲邊境都司成婚當日,大舉進攻,破夔州。
”
他聲色沉寂道:“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
江意道:“夔州山水環繞,當夜,西陲軍一部分從山上攻,一部分從水上攻。
有敵船直接從夔州門前經過,順流直下深入大玥腹地,蘇薄帶兵追擊,而我領父命帶人撤離全城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