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8章 他們都需要時間
江詞在書房沒待多久就出來了,然後拿了兩排兵器架到院裡空地上,開始練功。
兵器架上擱着多種兵器,他每一樣都嘗試,練得比以往都久。
平時練功對他來說都是愉快的消遣,但今晚更像是發洩情緒。
花枝在廊下看着,見那招招厲中帶煞,也不敢出聲。
佛堂裡響起木魚聲,有些沉悶,極少時候與江詞不在一個節奏上。
等江詞将兩排兵器架上的所有兵器都練完了,他人已滿身大汗,像剛從水裡出來一般。
也練得精疲力盡,他收了架勢,将最後一柄長劍随手抛回兵器架上,铮地一聲,精準入了劍鞘。
随後他就進屋拿衣裳去盥洗室沖澡。
花枝看了看緊閉的佛堂,不由有些着急。
鐘嬷嬷在佛堂門邊和聲和氣地道:“公主,夜色深了,回房休息吧。
”
謝芫兒的木魚聲這才停了停,片刻道:“都回去歇着吧。
”
鐘嬷嬷和花枝怎放心去歇息,一直在門外徘徊,卻也無可奈何。
沒多久,江詞就從盥洗室出來了,邊走邊拿巾子擦着濕潤的頭發。
花枝終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氣上前道:“大公子,我家公主不肯出佛堂,您勸勸吧。
”
江詞擡眼看向佛堂,透過門紗可見裡面燈火溫然。
他走上幾步台階,到了屋檐下,道:“天色不早了,去休息吧。
”
花枝還想說什麼,被鐘嬷嬷拉住,鐘嬷嬷應道:“是,那就有勞大公子了。
”
然後鐘嬷嬷就拉着花枝退下了。
花枝邊走還邊一步三回頭地看,見大公子居然進卧房了,她就想折返回去,結果硬是被鐘嬷嬷給拽走了。
出了院子,花枝心疼得眼圈都紅了,道:“大公子不去勸公主,自個回房睡覺了,嬷嬷你為什麼不準我回去?
”
鐘嬷嬷道:“你當大公子心裡好受?
他們都需要時間來平複。
”
說着歎了口氣,又道:“咱們這院裡還算好的,二小姐那邊恐怕更難受了。
”
白天的時候她們也不得進那院裡,但是聽得見二小姐的哭聲,聽來甚覺悲戚。
花枝聞言,便不再說什麼了,老老實實跟着鐘嬷嬷走。
鐘嬷嬷又道:“世事無常,唯有時間才是良藥。
以後總會好的。
”
江詞回房沒多久,把擦頭發的巾子往椅背上一搭,又走了出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側頭看了看旁邊的佛堂,佛堂裡的木魚聲還在響,他想了想,還是走到了佛堂門前,擡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敲了敲房門。
裡面的木魚聲停了停。
江詞便道:“都半夜了,還不回來睡覺的嗎?
”
謝芫兒道:“你先睡吧,我還有些經卷沒念完。
”
她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再說話,便繼續敲木魚,閉上眼,手裡撥動着念珠,口裡念着佛經。
江詞也沒有離開,隻是在門外安靜地站着。
謝芫兒自知修行不夠,因為她始終無法尋常待之。
尤其是當她加入幫助來羨恢複的過程中以後,她心懷希望,她努力想盡一份力,可最後卻還是無法挽回什麼,她感到難過、挫敗,在聽見江意的哭聲時感到辛酸、苦澀。
如今她還沒有正式拜入佛門,他們都是她的家人。
那些複雜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她需要誦經以靜心,更想多誦經為來羨祈福。
江詞站累了,随便往門邊一倚身,挽着手臂,微微仰頭看見屋檐外的月亮。
一人在裡面,一人倚在外面,江詞陪了許久。
月色将廊外鋪了一層紗白,有夜露悄然凝結,花壇草叢裡的蛐蛐時不時哼叫幾聲,别有一種靜谧之感。
謝芫兒原以為他已經走了,卻不料後來他又出聲道:“你不會是躲在裡面偷偷哭鼻子吧。
”
謝芫兒木魚聲頓了頓,道:“你怎麼還沒走?
”
江詞道:“你要哭就出來哭,我把人都叫走了,除了我以外沒人會知道的,也不會嘲笑你的。
”
謝芫兒道:“你也走吧。
”
江詞道:“我走哪兒去,卧房就在隔壁,你敲得這麼咚咚響,我怎麼睡得着。
”
謝芫兒道:“那我不敲了。
”
江詞等了一會兒,道:“怎麼還不出來?
我勸你還是出來,跟我回去睡,要祈福要超度,等明天再繼續。
”
謝芫兒不做聲。
江詞也有些放心不下,道:“你再不出來,我便弄斷門闩進來了。
你也知道,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
江詞再等了一陣,裡面還是沒動靜,他就沒什麼耐心了,道:“我破門了。
”
說着伸手便推門,正使力,不想這時房門突然從裡邊打開。
使得他力道失衡,整個人朝她傾了傾。
幸虧他下盤穩,才沒有撞到她。
她身上沾染了佛堂裡的淡淡香火氣。
大抵是聞慣了的緣故,江詞此刻聞到她身上這氣息,莫名的覺得安心甯神。
溫黃的燈火下,她面容溫潤甯淡,那雙眼睛比平時濕漉漉兩分,眼角和鼻尖也有點點紅紅的,江詞看在眼裡,覺得像隻無辜的小兔子。
江詞語氣不自覺比平時更柔和一些,低低道:“你們一心向佛的人,不是通常對生老病死都看得很開嗎,你們講求的是順其自然,講求的是天意造化。
”
他看着她道:“那你為什麼不能看開些。
”
謝芫兒亦望着他,眼裡濕意更濃一絲,鼻尖也更紅一絲,道:“因為我修為不足,做不到六根清淨、心無雜念。
”
江詞道:“那你離真正的得道高人還有很長的路,也不急于今晚這一晚,回去睡覺。
”
說罷,他拉過謝芫兒的手腕便帶她回房。
等謝芫兒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他拉回卧房裡了。
江詞走到床邊便懶散地倒躺了下去,頭枕着雙手,半垂眼睨着她,不說話。
謝芫兒道:“我去洗漱。
”
她去盥洗室草草洗漱更衣,方才回來爬上床躺到了裡側去。
兩人平躺着,望着帳頂。
彼此都發現,好像有個人在身旁,稍稍會感到安慰一些。
即使隻是沉默着什麼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