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皇上能在現在要我全家的命嗎?
桑枝夏一句不聽天命,但求竭盡人力,宛如一顆定心丸被強行塞進了其餘人的嘴裡。
薛柳在默默良久後啞着嗓子說:“東家,那萬一真的起了大洪,真的擋不住呢?
”
“那就走。
”
桑枝夏不帶半點猶豫地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什麼房子鋪子被水淹了,也還能再修繕,前提是人保住。
”
“幾十年前的那些高官富商能走出水患之地安然無恙,咱們也可以。
”
林雲愣了愣說:“您的意思是,把城内的人都帶走?
”
“對哇。
”
桑枝夏笑道:“如果此地留不住,何必在這裡強留?
”
“隻要合适的路線規劃出來,再有人鎮住,就絕對不會因為人多亂了場面,我們能走,其餘人也能走。
”
桑枝夏雙手一攤直白地說:“三五百人逃難是逃,人數翻個十倍百倍又何妨?
”
“人數多少不都是在逃難避洪麼?
這有什麼不一樣的?
”
桑枝夏的确是沒親曆過當年的大災,不過她目睹過幾年前西北的饑荒之難。
西北當時都鬧成那樣兒沒亂起來,不就是因為有陳年河的兵馬武力鎮着嗎?
強兵悍馬的威懾之下,誰敢亂動?
隻要揪得出個領頭的,剩下六神無主的百姓自發跟上聽從指揮,那就是再大的難也能避得過去。
幾十年前的大難,之所以讓幸存下來的人耿耿于懷多年,災情的慘烈是一回事兒。
更要命的是被抛棄的絕望。
不管是官府的人先一步跑遠,還是後來的封城圍困,樁樁件件與其說是天災,不如說是人禍把天災無限擴大。
可現在……
桑枝夏倏而冷笑:“吸食着當地百姓的血肉,借此積攢出了自己的萬貫家财,這樣的大人物,怎麼能不在這種危急存亡之際,站出來彰顯一下自己的擔當呢?
”
“不是已經派人去請桂家主了嗎?
人呢?
”
“馬車壞半道了,還是不認識路了,這麼長時間還過不來?
”
薛柳等人難得聽到桑枝夏刻薄一句,忍笑說:“派去的人倒是回來了,回話說桂家主随後就到。
”
“聽桂家主的意思,或許還帶了暫住在桂家的客人一道前來。
”
“客人?
”
桑枝夏呢喃過這幾個字,玩味道:“範世成?
”
這個節骨眼上在桂家,還能被桂盛稱一句貴客的人,也就隻能是範家的家主了。
薛柳低聲說:“正是這位呢。
”
“聽說這位雄心大志傲然得很,一到南允得知了魏家被滅的慘狀,憤怒地鼓搗着死去的嚴峻跟咱們少主硬碰硬。
還一度提出要找京都的官,來牽制水運司不聽使喚翹起的苗頭。
”
“這不前腳剛把主意提出來,當晚嚴峻就趕着去赴死了嘛。
”
範世成是魯莽,但又不蠢。
嚴家慘遭血洗滿門,魏家也死得一個不剩。
桂盛在堪稱腥風血雨的南允還能苟活至今,沒招水匪的報複,也沒挨水運司的大刀,可見其自保的手段已經遠超常人。
範世成算是靠着死了兩個故友得來的教訓,勉強意識到了現實的殘酷。
如今的南允已經不是南浔商會的南允了。
南浔商會的人也左右不了别人的生死了,因為自己的生死都難以得到保障。
跟一顆心放不下會首威嚴,一頭朝着死路奔赴過去的嚴峻不同,範世成還是識趣的,而且還很怕死。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範世成突然就開始小心做人。
靈初插了一句,口吻微妙:“東家您還不知道呢吧?
”
“桂家主這幾日不是忙着把商會之前收的銀子還回去嘛,這本來是桂家主最先說要做的事兒,期間也沒攀扯别人。
”
“但範家主眼巴巴捧了不少銀子來摻夥,說是要跟桂家主一起返利于民。
”
“最近這事兒辦得熱火朝天的,除了該給的銀子外,範家主還主動給前去領銀子的人一個送了半尺布,出手相當大方。
”
範世成的大本營并不在南允,意識到狀況不對,本該第一時間躲回自己的地盤。
結果這人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反其道而行之,大有在南允不走的架勢。
桑枝夏聽完戲谑十足地笑了:“這麼說來,範家主還是個出手大方的?
”
靈初肯定點頭:“相當大方。
”
“畢竟範家是以蠶絲起家,輔以茶葉也是翹楚,若論起家底厚實,範家比起嚴家隻怕也差不了多少。
”
這樣家産豐厚腰纏萬貫,還願意自己樂呵呵捧了銀子出來的人……
桑枝夏玩味勾唇,指尖在桌面點了點,慢悠悠地說:“出手大方的貴客不容易見,可不能怠慢了。
”
“那邊庫房裡不是還放了些茶葉嗎?
去找些好的出來,燒個小爐備些茶點,多等等咱們的貴客。
”
桑枝夏三兩下把大緻該做什麼捋清楚安排好,其餘人該做什麼就去接着忙什麼。
自己換了身幹的衣裳重新梳了頭發,坐在聽風任由雨打窗的閣樓小間裡,不緊不慢地烹茶。
與此同時,趕往南渡口的大路上,桂盛看着在積水裡看不清路況被撞斷的車輪,急得臉黢黑。
“趕緊找新的馬車換了!
快!
”
距離桑枝夏說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再這麼耽擱下去趕不到地方……
桂盛想到桑枝夏比起徐璈也不弱的狠絕,冷汗順着雨水就往衣服裡鑽:“不能耽擱了!
不行把車架卸了我們騎馬過去!
”
範世成揣着雙手坐在傾斜的車廂裡,看着在雨裡跳腳的桂盛暗暗抽氣。
範世成遲疑道:“桂盛啊,咱至于急成這樣嗎?
”
“車輪壞了又不是你我情願的,到了地方解釋兩句不就行了?
”
桂盛面如黑墨。
範世成滿臉不解:“再說了,你急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耽誤了皇上的召見呢,至于嗎?
”
桂盛擡手推開過來給自己撐傘的人,咬牙說:“皇上能在現在要我全家的命嗎?
”
範世成被逗樂了:“你逗我玩兒呢?
”
“皇上在京都皇城裡垂堂不下,哪兒能跑這大老遠的來南允要你全家的命?
”
桂盛氣得冷笑:“是啊,皇上要不了我全家的命,但現在等着要見我的人可以。
”
“我桂家所有嫡支的子嗣的命全都在那人的手裡捏着,我的腦袋也在刀尖上懸着,換作你,你不急?
!
”
範世成:“……”
範世成在短暫的對視後,确定桂盛不像是在忽悠自己,當即把揣在袖子裡的手抽出來,想也不想地說:“車架卸了吧。
”
“馬鞭給我,咱們騎馬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