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爸爸!
他是壞人,他不在家,不在咱們身邊,我讨厭他!
”
撲到葉夏懷中,葉宇張嘴“哇哇”大哭,委屈得不得了。
“大姐,小弟說的沒錯,我們沒有爸爸!
”
葉斌眼眶泛紅,看向葉夏的眼神極為堅定,一字一句吐出一句,好似隻有這樣,才能讓葉夏這個長姐相信他所言的真實性。
“姐,你說他能有什麼苦衷?
”
葉紅同樣眼眶泛紅,不過,她眼裡有的是迷茫和快要溢出來的怨氣:“究竟是怎樣的苦衷,讓他可以做到有家不回,
多年不給家裡傳一點音訊?
如果他在的話,咱家應該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吧……”
起碼母親不會因為她戀慕一個男知青,就想到自己曾經的遭遇,被她這個不孝女一句沒過腦子的言語氣得突發腦溢血亡故。
葉夏輕拍拍葉宇的背脊,無聲安慰小家夥,接着,她澄澈無垢的目光掠過葉紅葉宇二人,而後望向晴空萬裡的天際,唇角微啟:
“既然是苦衷,自然很難道出口,而不說出來,或許是他覺得這樣是為家人好,所以隻能切斷和家人的聯系,
獨自背負痛苦。
另外,或許他當時所處的境地是既無助又無力,不得不做出違心的決定,不得不和家人斷絕聯系。
”
實際上,那個男人,她的便宜父親并未和他們一家斷聯系,他隻是每月匿名寄信寄彙款,卻不知信件被人暗中扣留,
不知彙款被人暗箱操作,不知千裡之外的家人,他惦記于心的妻兒,多年來沒收到他匿名寫的一
封信和一張彙款單。
匿名寄信?
匿名彙款?
葉夏其實能想到便宜父親為何要選擇這樣做,無非是想讓家人認為他出意外死在了外面,也就是用假死斷絕妻兒對他的念想,好好過往後的日子。
然,人心莫測,他肯定想不到,一個和他沾點血緣關系的女人,出于自身利益考慮,背着他做出小人行徑。
“不管他有什麼苦衷,或者背負怎樣的痛苦,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
葉紅仰起頭,逼退眼裡的淚水,咬着牙說了句。
就因為那個人一去不返,使得母親心生怨憎,不待見知青那個群體,從而得知她戀慕村裡的男知青,一意反對她和對方交往,熟料……
她這個沒腦子的不孝女,不理解母親心裡的苦,鬧情緒不說,還拿……還拿那樣惡毒的言語戳母親的肺管子,終害得母親一句話都沒留下,突發腦溢血離離世。
她有錯,她認,且是大錯,但那個人同樣有錯,若不是他背棄家庭,背棄妻兒,母親能心情抑郁,能承受不住……
思緒到這,葉紅蓦地抽自個兩巴掌,随之在葉夏和葉斌葉宇三人怔愣的目光中,轉身跑出堂屋。
半晌,葉斌盯着空蕩蕩的堂屋門口,問葉夏:
“她突然發什麼瘋?
”
葉夏搖頭,表示不知。
“要出去看看嗎?
”
葉斌有點不放心。
雖然少年至今都沒原諒葉紅之前一句話刺激得母親突發腦溢血身亡,但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終究還得繼續活着,況且葉夏有說過,葉紅是有錯,可症結在腦溢血這個病竈上。
如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最容易因情緒受到刺激,促發腦溢血,引起生命畫上休止符。
葉夏說過的話,葉斌有聽進耳,此刻看到葉紅神經質似的自抽耳光,跑出家門,難免有點放心不下。
畢竟他們身體裡留着一樣的血,嘴上再強硬,心裡再不喜對方,也不希望同胞手足在情緒不穩時出意外。
“不用,你二姐不會做傻事,等她情緒平複下來自會回來。
”
輕搖搖頭,葉夏靜靜地看着少年,須臾後,她眸色柔和說:“大姐不是說過麼,不要心存怨氣,哪怕有朝一日咱們得知事情緣由,
也沒必要情緒大起大伏,我們要用心去做判斷,願意原諒就原諒,不願意,就視對方為陌生人便是,真沒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
葉斌緊抿着嘴角,垂眸不語。
葉宇亦是。
葉夏無奈地笑了笑:“爸沒去京市辦事前,孝敬爺奶,和咱媽夫妻恩愛,
對咱們幾個孩子絕對是疼到骨子裡的,那會你還小,小宇尚未出生,但咱爸隻要有空閑,就會陪着咱們姐弟玩兒,
抱着你舉高高,給咱們姐弟講故事,對着咱們的肚子吹口琴,說大姐和你二姐還有你有的,小弟也應該有。
”
“他對着媽的肚子吹口氣幹嘛?
”
葉宇眨巴着濕漉漉的眼睛問。
“胎教,爸對着咱媽的肚子吹口琴,是吹給你聽,幫着咱媽做胎教呢,說這樣你生下來會像哥哥姐姐們一樣聰明乖巧。
”
葉夏眉眼彎如月牙兒,柔聲說着。
“他很喜歡我嗎?
”
葉宇眼裡寫滿希冀。
葉夏肯定地點點頭:“很喜歡。
爸很喜歡你這個小家夥,走之前,還和你說再見呢。
”
“沒騙我?
”
“自然沒有。
”
葉夏一臉淡定,不見有絲毫心虛。
實際上,原主留給她的那些記憶并不特别清楚,試想想,一個六歲大點的孩子,她能有多少記憶,又時隔十年,那僅有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實屬正常。
不過,在原主留下的記憶裡,沈逸,她的便宜父親确實一有空閑就給兒女們講故事,吹口琴聽,抱起兒女舉高高,
這些都是有的,至于對着妻子的肚子吹口琴,對不起,原主留下的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裡,葉夏沒什麼印象,
但她如今既已知曉便宜父親多年杳無音訊的緣由,不說幫對方洗白,得到兒女們的諒解,她隻是不想依然将頭埋在她懷中的小家夥傷心。
因為她看得出來,小家夥是真得很期盼有爸爸在身邊,渴望得到父愛。
既如此,那她就在小家夥心目中塑造出一個博學偉岸,疼愛孩子的父親形象。
何況在原主的記憶裡,沈逸,她這位便宜父親離家去京市前,确實是一個孝敬老人,疼愛妻兒的好男人。
“姐,你說那人若真有苦衷,他的苦衷又會是什麼?
”
剛安撫好葉宇這個小家夥,葉夏耳邊就傳來葉斌充滿疑惑,處于變聲期的獨特嗓音:“那個苦衷就能讓他杳無音訊,消失十年,就能讓他把媽和我們全抛至腦後,不管不顧?
我是記不起他的樣兒,可我知道自己能來到這世上,是他給了我一半生命,但你知道嗎?
自打我記事,
沒少聽到“野孩子”這三個字,那些和我玩的同齡小夥伴,稍微和我有點摩擦,就喊我野孩子,罵我是有娘生沒爹教的野孩子,直至到小學快畢業,那樣的聲音在我耳邊才少了些。
姐,我不想恨誰,也不想怨誰,可那個人不要媽和咱們姐弟四個,這是不争的事實,哪怕他有着難言的苦衷,十年來,沒給家裡一封信,遞一個消息,就是他的錯。
”
少年的公鴨嗓帶着點哭腔:“看到别的孩子有爸有媽,我們卻隻有媽沒有爸,我心裡很難過,卻又不想要媽擔心,每每都把自己的情緒壓制在心底。
今個,我和姐說句實話,我很想爸,希望爸能奇迹般地出現在咱們面前,同時我又特别恨他,我不想去管他有何苦衷,我隻恨他多年來不給家裡傳一個音信。
如果他一早有消息傳回,即便不能再回家,我想……我想媽在知曉他所謂的苦衷或者其他緣由後,
肯定會做到放手,不會讓自己心情抑郁,無人時深陷悲苦,默默落淚,不會自怨自艾,郁結在胸,因葉紅一句話,刺激得突發腦溢血亡故。
姐,你覺得我該恨那個人嗎?
”
淚水滾出眼眶,葉斌直直地看着葉夏。
擡起手,葉夏幫少年輕拭去眼角的淚,淺聲說:“恨一個人或者不恨一個人,
這是你的權利,姐之前與你們說的那些話,隻是想要你們每天開開心心的,沒有别的意思。
”
葉宇靜靜地倚在長姐懷中,聽着兄長和長姐說話。
“姐可恨那個人?
”
葉斌控制住情緒,問葉夏。
沒多做思索,葉夏根據原主的記憶直言:“恨,也怨……”
唇角微抿,她神色一瞬間淡然到虛渺:“不過,在媽沒了後,我忽然間就想開了,與其恨一個人怨一個人,
不如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因為恨和怨,不外乎是想要身邊有個依靠,可是有句俗話卻讓我變得清醒,
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加之咱媽沒了,家裡最我年長,這個時候,我若是還對爸心存怨恨,成日陷在自己的情緒中,
那咱們未來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
再就是,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我為何不讓自己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
作何要懷着不好的情緒去過接下來日子?
于是,我心境一下子變了,感覺整個人輕松異常,想着要靠自己的雙手和頭腦,笑面人生,将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
灌點雞湯沒壞處,葉夏唇角微彎,如是想着。
“笑面人生?
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
”
葉斌喃喃,琢磨着葉夏所言。
“大姐希望你們個個開朗樂觀,迎接人生中的挑戰,創造屬于你們的奇迹,不希望你們成日陰郁,七想八想,為已經發生過的事費心神。
小夥子們,你們不會讓大姐失望吧?
”
葉夏笑看向眼前的少年,又看眼倚在她懷中的小孩兒。
“不會!
”
葉宇從葉夏懷中退出,站直腰闆,很是認真地做保證:“往後不管誰再喊我野孩子,我都不會理他,
我要長成開朗樂觀的男子漢,絕對不讓大姐失望,回頭我如果有機會見到爸爸,我要親口問他為什麼不回家。
”
“好。
”
在小孩兒發頂揉了一把,葉夏柔和的目光落向少年。
“姐盡管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
他會盡量做到開心過每一天,盡量不去想那個人,遺忘對那個人生出的恨意。
……
“夏夏!
夏夏你醒醒,你不要吓娘啊!
”
“妹妹!
妹妹你快點醒過來,大哥有找到吃的了,你醒過來好不好?
”
“妹妹你醒醒啊,隻要你醒過來,二哥都聽你的,二哥會像大哥學習,跟着咱爹好好讀書……”
“他娘,夏夏還沒醒麼?
都怪我,都怪我啊……咳咳咳……為給我看病,花光了家裡的銀錢不說,還把能賣的都賣了,
又遇到這荒年,滿村的人能動的都攜家帶口出去逃荒活命,可你們為了我這個拖累,硬是……咳咳咳……”
“他爹,你别說了!
咱們是一家子,你不走,我和孩子們又怎麼能丢下你不管,跟着村裡人往外跑?
再說……再說這幹旱不單單是咱們這一塊地方,聽說……聽說管轄咱們這片的州府和旁邊的兩個州府都鬧旱災,大家夥都跑出去讨食,又能跑到哪去?
咱們縣都空了,府城的情況怕是也好不到哪去,要真想活命,就得一路往京城方向或者往南邊的州府逃,
要是沿途找不到吃的,多半得餓死在路上,與其這樣,倒不如咱們一家齊齊整整地待在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
葉夏隻覺身體極度虛弱,且嗓子幹涸得像是火燎一般,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哪怕是睜開眼睛,都難以做到。
不過,身旁響起的說話聲,她基本上都有聽入耳。
用不着多想,葉夏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記得臘月二十九晚上,
她和妹妹葉紅躺在炕上有一句沒一句閑聊到深夜,最後說着年夜飯要做什麼好吃的,接着不知不覺進入睡眠。
哪成想,再有意識,竟然到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身體中,就剛才的說話聲,她聽出這個家裡目前有五口人,爹娘和兩個兄長,外加她一個。
旱災!
村裡人但凡能動的都跑出逃荒,而旱災面積很大,除非一路逃荒到京城或者南邊的州府,方能有一線活路,
但她家有病人,又沒銀錢傍身,逃荒途中,若是沿途找不到吃食,遇到什麼縣城、府城,拿不出進城門的銀錢,唯有餓死在異鄉。
退一步說,就算有幸進城門,估計也難活下去。
一家五口人,一個病人,三個能動的,一個餓昏厥的,
五個人無不瘦得皮包骨頭,這樣的體格,别說給人做工沒人要,哪怕是和乞兒搶口吃的估計都搶不過。
頭部一陣刺痛,屬于原主的記憶湧入葉夏腦中,須臾後,痛感消失,葉夏皺起的眉頭不由舒展。
“爹!
娘!
妹妹剛剛有皺眉頭,她肯定是要醒了!
”
“大哥大哥,妹妹眉頭舒展了,爹娘,你們快看,妹妹的眼皮在動……”
“夏夏!
夏夏,你要是醒了就睜開眼,夏夏……”
“娘,我錯了,是我貪嘴,妹妹每天把她那口吃的讓給我,我傻,聽妹妹說她進山找吃食的時候,遇到野果子沒少吃,就……就接過妹妹給的……”
“我也有吃妹妹給的吃食。
”
“别說了,夏夏……夏夏進山找到能吃的野果子,不光給過你們,還給了為娘和你爹,傻丫頭每次都說她在外面吃過了……”
女人哽聲說着,聲音裡滿滿都是疼惜和痛楚。
“咳咳咳……你們帶着夏夏走吧,不用管我,我怕是沒兩天可活了,婉娘,聽話,讓老大背上夏夏,你們盡快離開,我不要你們陪着我在家等死,咳咳咳……”
葉夏努力在嘗試睜眼,慢慢的,她掀開如千斤重的眼皮,嘴裡發出如蚊呐般的虛弱嗓音:
“爹……娘……我……我沒事……”
不就是旱災麼,她這就讓方圓百裡地“下雨”。
意念一動,窗外烈日炎炎下,立時飄起濛濛細雨,這一幕,在屋裡的幾人誰也沒看到,直至窗外響起明顯的雨聲,除過葉夏外,其他四人一緻望向窗外,随之驚呼出聲:
“他爹(他娘、爹、娘),下……下雨了!
”
無需細聽,都能聽出四人的驚呼聲中夾帶着濃濃的喜悅。
“主……主人……對不起,我……我就走了個神兒,一不小心就把你給弄到這地方來了,主人,你要相信我,
我絕對是無心的,我是你最忠誠的統兒,原本想着再過段時間咱們再過來,熟料……熟料,我就……我就打了兩關遊戲,便……”
系統戰戰兢兢,支支吾吾,一聽就極其心虛地在葉夏識海中忏悔。
“行了,我又沒怪你。
說吧,二福在哪?
我男人在哪?
”
葉夏冷靜當然,這讓心虛至極的某統統心稍安,繼而狗腿地忙回應:“主子您過來的時間線有點早,二福小主子眼下尚未出生,至于姑爺,人在千裡之外的京城呢。
”
“具體點。
”
“在這個世界,二福小主子出身超好,爹是當朝太子,娘是太子妃,不過出生沒多久,就被人擄出東宮,
命懸一線之際,被您這具身體的原主在逃荒途中的一座山上撿到,十多年後,因前往府城參加鄉試,被人盯上,鄉試回家沒多久,夜裡一場大火,連同家人一起葬身火海。
”
“就這?
”
“嗯。
”
“權力鬥争下的犧牲品?
!
”
“也可以這麼說。
”
“什麼時候出生?
”
“應該就是近期。
”
“哪座山,距離這裡有多遠?
”
“兩百多裡地外的雁鳴山。
主人,你用空間瞬移,多遠都不是事兒。
”
“說說我男人的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