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又是你?
翌日淩晨,隔壁還未有響動,宋玉枝就憑借生物鐘早早起了身。
她先去熱竈燒熱水,沒多會兒周氏和宋知遠也跟着過了來。
洗漱過後,宋玉枝把要用的面調出來,聽到隔壁有了動靜就去買肉。
一通忙完,宋玉枝準備出門,比前一日還早了一二刻鐘。
這日天色格外陰沉,寒風呼嘯,到了這會兒天邊都不見發白。
周氏拿着新縫好的手套出了來,讓她說什麼都得戴着。
她做的手套已經算十分精細,拇指和其他四根手指分開,裡頭又松又軟,中間連着一根細繩,可以挂在脖子上。
隻是戴上之後别說做吃食,就是推車都不大便利。
但自家親娘特特送出來了,宋玉枝也隻好聽話地戴上。
後頭到了碼頭上,天色雖亮了一些,卻仍然不見好,灰蒙蒙的,眼瞅着就要落雪。
碼頭上商客越發少,連出攤的也比平時少了很多。
越發的冷清寂寥。
宋玉枝輕輕歎了口氣,推着推車慢慢往前尋摸适合擺攤的位置。
走了幾十步,她聽到一陣吵鬧聲。
有人正叉着腰不高興地道:“這攤位都是一人一個,你隻賣那麼幾隻雞鴨,需要這麼大的位置嗎?
”
被質問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昨兒個宋玉枝才見過的那位身形高大、面相兇惡的趙大娘。
因其長得十分有特點,宋玉枝一眼就辨認出來。
辨認出來之後,宋玉枝就立刻推車推車往旁邊站了站。
那趙大娘被人這麼一喊,臉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并沒有耍橫,隻回話道:“我攏共就占了這麼點,加起來也沒有旁人一個推車大。
”
對方說那不管,“碼頭上不成文的規矩,多大的家當就占多大的位置!
要是人人都能用小東西幫人占位置,這碼頭上豈不是亂了套了?
”
其餘圍觀的人紛紛附和,“是呀,不然大夥兒還起這麼早作甚?
輪流來幫着占位置就行!
”
趙大娘臊紅了臉,沒再争辯什麼。
可能是自覺沒了面子,她幹脆手腳麻利地把東西全收了,另外尋位置去。
宋玉枝和她對上了眼神,趙大娘的神色越發尴尬。
兩人前後腳找到位置,就挨在一起,各自支攤不提。
今兒個這種大風天,别說是鹵下水的香味,就是鹵龍肉,都能一下子讓風吹散。
宋玉枝就沒像往常似的把鹵下水的鍋蓋打開一半,也省點柴火!
這次等的時間更久,足足半個時辰,碼頭上三三兩兩的人都行色匆匆,沒有一個人在宋玉枝的小食攤附近停留。
這種小買賣不隻考驗人的廚藝,同樣考驗人的心性。
宋玉枝不覺都有些心焦。
雪粒子終于落了下來,宋玉枝餘光看見隔壁的趙大娘正攏着袖子直打抖,唯一帶來的鋪蓋也蓋在了雞鴨籠子上,便招呼趙大娘來自家推車旁——
雖然推車邊上也同樣的風大,但好歹頂上有一截木屋檐,能擋掉一點雪粒子,且鍋竈旁邊還有絲絲熱氣兒,聊勝于無。
趙大娘凍得面色都有些發青,挪過來的幾步路都走的不利索。
宋玉枝見了,便說把推車後頭唯一一張小馬紮讓給她坐。
趙大娘說不用,随手在宋玉枝肩膀上一按。
襖子厚重,宋玉枝倒沒覺得疼痛,隻覺得肩膀一沉,别說站起身,就是擡屁股都擡不動。
這手勁兒!
也難怪她能以一敵衆還不落下風!
趙大娘自個兒去攤子前拿了個矮條凳過來。
坐在小馬紮上,人剛好能整個窩在推車後頭,矮凳比馬紮高上一截兒,腦袋就還得露出去吹風。
但總歸比旁邊毫無遮擋的地方好上太多,趙大娘的臉上慢慢有了血色,能說利索話了,問說:“方才你看着我幹啥?
看熱鬧啊?
”
語氣依然稱不上多和善。
隻是她一邊說,一邊又照着風勢挪了挪位置,把宋玉枝圍在她和推車之間,用後背給宋玉枝擋了好大一部分的風。
賣魚的金大娘評價趙大娘面冷心熱,還真是沒說錯!
宋玉枝不覺彎了彎唇,回答說沒有,“隻是前兒個聽金大娘說過,您二位家住得遠,所以每天都來的不算早。
沒想到今兒個這個時辰能見到您,不由便多瞧了幾眼。
”
趙大娘臉上那兩道粗黑的眉毛皺起,“這不是前頭犯了事兒,手頭不寬裕,想着得多掙些銀錢麼?
!
昨兒個我就沒怎麼睡,半夜就起身了。
本是想給你金大娘也占上個好位置的,沒想到裡頭還有那種不成文的規定在。
更沒想到,今兒個是這種鬼天氣。
你金大娘腿腳不好,這種天氣怕是起身都困難,就别說來擺攤了……”
說着,趙大娘又想起什麼,“你看到我和人吵起來了,就把推車推遠了,不會是以為我要和人打起來了吧?
”
宋玉枝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臉。
天地良心,當時她可真是下意識的反應!
畢竟眼前這位趙大娘的英勇事迹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
她是真的怕被殃及池魚。
“我要是和人不對付就跟人動手,那我成啥人了?
”趙大娘拍着大腿說,“是我錯,那我肯定認!
不是我的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給面子!
”
攤檔前依舊門可羅雀,兩人起了個話頭就攀談起來。
宋玉枝這才知道趙大娘家同樣是外來戶,幾個月前才在豐州城附近的村子落腳。
她家兒子是個獵戶,得罪了潑皮無賴,那無賴不敢直接針對她兒子,就調轉矛頭,尋了幾個狐朋狗友到趙大娘攤子上尋釁。
估計是相處時日尚短,對方不知道趙大娘和他兒子一樣厲害,便栽到了她手裡,讓她狠狠教訓了一通。
宋玉枝恍然地點了點頭。
說來也是感同身受,她不也是跟腳不深,昨兒個才讓那金麻子欺負到頭上嗎?
“是我誤會大娘的為人了。
俗話說‘一人做事一人當’,那等潑皮無賴委實是無膽鼠輩,不敢動您家趙獵戶,就遷怒到您身上,想挑軟柿子捏!
若不是您自有本事,怕是就那麼被他們欺負了!
”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那趙大娘雖然和金大娘處成了手帕交,但兩人的性情可謂是南轅北轍。
還不如和眼前的黑瘦小子能說到一處呢!
她說可不是?
!
“反正我沒把人打死,等着衙門斷官司,該賠的湯藥費我砸鍋賣鐵也賠,但若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外來戶,那絕對不可能!
不過我兒子不姓……”
剛說到這兒,冷不丁的旁邊就傳來一道調笑聲——
“喲,又是你啊?
!
今兒個不賣那勞什子鴻運面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