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你可真是我肚裡的蛔蟲!
”
母子倆說着話,宋大老爺喜上眉梢,突然又轉喜為憂道:“改朝換代也有月餘了,前朝國庫空虛,新朝正值用錢之際,至今卻未曾傳出要出售那鋪子的消息。
莫不是……”
“莫不是今上還想着把那鋪子歸還給武安侯的後人?
”
海家和武安侯府打從前朝起就交誼匪淺,其中關系不為外人道。
尤其是如今風光無兩的二殿下,聽聞從武安侯的幼子年紀相仿,從小一同長大,親如手足。
如今海家坐擁四海,冤假錯案平反了一堆,卻遲遲未曾給武安侯府正名。
很難不讓人聯想今上是在醞釀更大更周全的平反封賞計劃。
宋老太太對宋大老爺的優柔寡斷已經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今上是這樣想又如何呢?
且不說武安侯府滿門戰死,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便是真有幸存的後輩,經曆過阖家傾覆之難,多半已然是這時間再無半點眷戀,視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為過眼雲煙……”
宋老太太頓了頓,笑道:“這人不一定存在,存在了也不一定會歸順新朝。
今上能等他一個月、兩個月,還能一直顧念着昔日的交情,把那價值幾萬兩的産業幹放着?
”
宋大老爺一想也是,便也不再去想更多,隻想着把鋪子買到手裡後再做其他打算。
*
說回宋玉枝這裡。
從宋家大宅出來後,她就去尋了呂掌櫃和葉兒彙合。
一行人去了朱雀大街附近的牙行。
京城不乏消息靈通之輩,都知道兩朝更替的時候,會因為各種原因,放出好些個平時難尋的好鋪子、好宅子,牙行裡頭人滿為患。
宋玉枝排了快一個時辰的隊,才等到了一個牙人得空接待。
說清自家對鋪子的要求,天公卻突然不作美,飄下了細密的雨絲,天地間朦胧一片。
這樣的天氣,就不大适合去相看鋪子了——出行不便隻是一遭,更重要的是陰雨天不方便觀察鋪子的采光。
宋玉枝便隻好同牙人另外約時間,說等下次有日頭了再過來。
後頭一行人各自歸家。
周氏和趙大娘尚且不知道宋玉枝被宋老太太請了去。
見她回來,趙大娘還稀奇地問:“今日不是說還要忙上一程子麼?
怎麼還不到半個上午就回來了?
”
“可是因為外頭天氣不好?
”周氏笑道:“枝枝,回來的正好,我剛裁了兩個衣片。
正好擱你身上比劃比劃。
”
宋玉枝昨晚還是同她睡的,自然也把魏家給的那些東西,都展示給了周氏瞧,還說了魏家要給自己裁五身衣裙。
周氏這親娘自不能幹娘被比下去,因而今日晨間就加緊動工。
宋玉枝任由親娘比劃,陪着她和趙大娘又待過二三刻鐘,見外頭雨勢非但沒小,反而越下越大,宋玉枝便說回房待會兒。
今日再回房,宋玉枝可就不是回主屋了,畢竟一個屋檐下住着,周氏也不可能一直教女兒女婿分屋。
宋玉枝回了東廂,沈遇正在臨窗的桌前做木雕。
擡首看見了她,沈遇對她笑了笑。
宋玉枝在屋内逡巡了一圈,發現隻有沈遇在,沒看到宋知遠和辛夷,就上前把窗戶關上了半扇,無奈道:“沈大哥,你怎麼不在床上躺着?
這萬一要是着了涼呢?
”
沈遇手下不停,笑起來的時候,英挺的五官變得莫名柔和,“我又沒再吃辛夷的虎狼之藥了,身子更不是紙紮的。
沒有那麼容易着涼生病。
”
宋玉枝見勸不動他,便搬了凳子過來坐到他身邊,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确認他身子無恙,又問道:“怎麼突然想起來做木雕了?
我不是讓人買了些話本回來嗎?
若是無聊,看看話本多好。
”
沈遇抿唇笑了笑,卻是沒在第一時間回答。
宋玉枝隻當他是做手工入了神,便也沒再出生催促,虛虛地依偎在他肩頭,瞧着他做。
瞧着瞧着,宋玉枝驚奇道:“你這是在刻我爹?
”
雖然沈遇手裡的木雕隻出現了一個大緻的身形,但宋彥清瘦颀長的身形還是很好辨認的。
沈遇索性如實回答道:“是,我這做女婿的,還未曾準備什麼像樣的見面禮給嶽父大人。
便想趁着眼下得閑,表一表心意。
但也不止是嶽父大人,是咱們全家都有。
”
說着,沈遇拉開抽屜,隻見裡頭靜靜躺着一家子的小木雕。
連現下暫時被寄養在豐州城的小猞猁,都有一個。
宋玉枝用眼睛掃了一圈,再次感歎了一番沈遇的家傳手藝。
然後宋玉枝就有些不滿意了,“怎麼阖家都有,就我不在裡面?
”
沈遇笑着往旁邊瞧了一眼,說:“别鬧。
”
早在去歲中秋節前,沈遇就雕了個宋玉枝的小木雕。
也是那時候得了靈感,宋玉枝後頭就在中秋節推出了木雕盲盒。
從豐州城離開的時候,好多東西都沒帶來,但那代表宋玉枝的小木雕自然是不會被遺漏的,現今正擺在桌旁的博古架上。
對着他,宋玉枝可不會講什麼道理,理直氣壯道:“那個是我穿着宋記工作服的。
現在都離開豐州城了,我衣着打扮和模樣都不大一樣了。
剛我娘還說我長高了呢。
雖然高了不到半寸,那也是實打實的高了!
”
沈遇聽得直笑,好脾氣地應道:“好。
等我雕完這個,就把夫人的補上。
”
宋玉枝昂着下巴得意地笑了笑,笑完又說不急,“女孩子的身高一般十八到二十歲才定型。
你眼下身子也還未痊愈,我可以寬限你幾個月,等你養好了身體再說。
保不齊我那會還能再長個半寸呢!
”
“那我就多謝夫人寬限之恩了。
”沈遇假意對她拱了拱手緻謝,忽然又眼神一黯,輕聲道:“就怕來日,我便沒這麼多時間做這些了。
”
青年的聲音極輕,像呢喃,又像是歎息,隐沒在外間淅淅瀝瀝的雨聲裡。
宋玉枝沒聽清,用目光詢問他說了什麼?
沈遇卻又恢複了平日裡雲淡風輕的模樣,說沒什麼,轉而又放了刻刀,用帕子擦過手,輕撫宋玉枝的發頂,問起道:“發生了什麼事?
”
宋玉枝咂舌道:“沈遇,你可真是我肚裡的蛔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