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生意和談戀愛有個共通點，就是主動的一方，反而會容易處于下風。

　　 李家姐妹比宋玉枝想的動作還快。

　　 得知消息後，宋玉枝心裡已經有了成算——這樁合作算是談成了一半。

　　 她讓趙大娘還回前堂去招呼客人。

　　 又過了一會兒，李家姐弟點了一隻烤鴨，要看當場片鴨。

　　 宋玉枝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往二樓去了。

　　 雙方甫一碰面，少不得都要打量對方一番。

　　 李家姐妹心裡都有些詫異——

　　 雖然她們早就聽說宋玉枝年輕貌美，但李英傑并不是什麼好色之徒，回去後不離嘴的從來都是宋記的吃食，而不會重點去提宋玉枝的模樣。

　　 在李家姐妹的設想裡，在市井裡讨營生的宋玉枝，應當有着遠超同齡人的成熟，有個六七分的清秀顔色。

　　 哪裡能想到，十六七歲的宋玉枝不施粉黛，隻穿着一身淡黃色的對襟衫子，卻難掩姿容，就好比天然去雕飾的清水芙蓉。

　　 莫說是男子，便是女子也要為之心喜。

　　 若是她稍微打扮一番，再弄出個“食肆西施”的名号，想也知道宋記的生意還能更往上一層樓！

　　 可宋玉枝沒那麼做。

　　 她都能想到利用每年一次的端午遊街，來進行宣傳，卻從未想過利用自己這副好相貌來攬客。

　　 同為女子，李家姐妹自是不由對她高看一眼。

　　 相比她們，宋玉枝就含蓄多了。

　　 她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打量了李家姐妹一眼，而後便開始照常為他們片鴨子。

　　 每片好一些，自有夥計幫忙端上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家姐妹吃着新片下來的烤卷成的餅，覺得滋味比昨日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們不約而同地腹诽道：難怪那麼些人上趕着來吃這烤鴨。
更難怪那福海樓的東家，一下子就被宋小娘子的廚藝折服！

　　 若是她們早知道宋小娘子除開家常菜外，還會做這樣堪當鎮店之寶的招牌大菜，怕是也不會觀望那麼久了。

　　 當然現在想這些也晚了。

　　 李家姐妹心意想通，交換過一個眼色之後，趁着宋玉枝還未離場，李大姐開口道：“早就聽聞家弟說小娘子廚藝高超，今日嘗過這新鮮出爐的烤鴨，我才知道什麼叫‘百聞不如一見’。
不知道小娘子什麼時候得空？
我有件事想同小娘子商量。
”

　　 宋玉枝道：“午間我怕是不得閑，得等到未時了。
”

　　 這倒不是宋玉枝故意拿喬，實在是進了挂爐的烤鴨不能完全離開人。

　　 光憑倆徒弟對火候的把控，讓她們看顧一陣子尚可行，更多的還得宋玉枝親自把關。

　　 而且今天來買烤鴨的人多，點名要宋玉枝當堂片鴨子的客人更多。

　　 她昨日招待富客，在堂上演示過一番，今日更是已經為李家姐妹片過，總不好厚此薄彼。

　　 就剛才片鴨子的一會工夫，小夥計已經往她身邊來了好幾趟，說烤鴨又被點出去幾隻，宋玉枝得親自去片幾隻……

　　 李大姐前頭都交代弟弟妹妹要放低姿态了，自是不會見怪，笑道：“生意要緊，小娘子盡管去忙。
我們本也沒什麼事，等候一陣無妨。
”

　　 說着話，半刻鐘一晃而過，宋玉枝将手頭的鴨子片好，同他們告辭一聲，去竈房看過一眼烤鴨，然後再到前頭，為别的客人服務。

　　 今日沒有那種點了一整本菜單的客人，宋記的午時就跟往常差不多時候結束。

　　 剛過未時，店内就隻有零星幾個客人了。

　　 宋玉枝把早就用完飯店的李家姐弟，請到後院的休息室說話。

　　 那小小的休息室，宋玉枝每日都在用，除開一開始就放進去的桌椅外，後頭還添加了一張軟榻和别的擺設。

　　 但總體而言，整個休息室還是簡樸素雅的風格。

　　 李家姐妹一番打量，少不得又對宋玉枝多了一些改觀——

　　 他們清風客棧的生意遠不如現在的宋記，但衣食住行上卻比宋玉枝講究的太多了。

　　 可見眼前的小娘子不是那等窮人乍富後，就飄得找不着北的。

　　 這樣腳踏實地的合作對象，自然更讓人喜歡。

　　 李大姐坐定之後，就開誠布公地道：“小娘子貴人事忙，我不想耽擱你的休息時間了。
我就直說了，我家開設的清風客棧，距離宋記隻有不到小半刻鐘的腳程，算是城中的老字号，規模并不算小。
無奈昔年的大廚跳槽後，我家就一直沒能聘請到合用的大廚，住客三不五時就會對我們家的吃食表示不滿，甚至還有那等不滿意吃食，就不在我家入住的客人。
生意一直不算多好……

　　 早前得知小娘子家手藝出衆，我就派我這不成器的弟弟來您家觀望了。
但我們姐妹做事謹慎慣了，就一直沒拿定主意。
今日聽聞已有别家想同你家合作，我們這才急着登門。
不知道小娘子可否給我家一個機會？
”

　　 商場如戰場。

　　 曆來談合作，都需要互相試探對方的底線，仔細拉扯和斡旋。

　　 對方直接把自家面臨的困境給說了，顯然是誠意滿滿，姿态極低。

　　 宋玉枝感受到了對方的誠意，也不兜圈子，“昨日福海樓的東家确實提過合作之事，也開出了一些條件，但我還未應承。
不知道娘子家想怎麼合作？
”

　　 李大姐道：“我家現在的那大廚年事已高，跟我提了好幾次想告老歸家。
若是小娘子能應，我就索性放了他回去，也不再聘請大廚。
往後隻讓住客往小娘子這裡用飯。
客人若是不想出門，就讓他們跟夥計知會一聲，由我家夥計跑這一趟。

　　 小娘子這邊也給他們一些優惠，按照先前的貴賓價，讓他們按九成價結算飯錢。
當然，我也不會讓小娘子吃虧。
這樣的客人的房錢，我家願意抽出三成給小娘子，去補上那一成的折扣。
”

　　 說到這，李大姐幹脆從懷中摸出一本賬冊。

　　 上頭記載着最近一個月裡，清風客棧的入住和盈利情況。

　　 宋玉枝受寵若驚，怎麼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把賬冊都帶來了。

　　 這誠意實在是給的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