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枝陪着老醫仙忙到後半夜，将兩套治療方案所需用到的東西，一并都準備妥當。

　　 後頭兩人各自回屋休息。

　　 沈遇自然已經回去了，宋玉枝就和衣閉眼躺了會兒。

　　 躺到晨光熹微時分，師徒倆起身洗漱，讓方府下人去請老太太過來。

　　 前一天，方老太太已經知道了老醫仙的喜惡，這次她沒擺什麼排場，沒多會兒就隻帶着一個得用的媽媽過了來。

　　 “聽下人說，您老昨晚忙到後半夜，今日怎麼不多睡會？
這要是熬壞了您老的身體……”

　　 老醫仙病不耐煩聽這種場面話，擺手打斷道：“醫案有變，早知會你們，也好早一些進行下一步。
”

　　 說着，他就說決定要以金針刺穴的方法，讓方大夫人清醒一時三刻，由她本人來決定後續如何診治。

　　 這方法有個弊端，就是會在短時間内激發方家大夫人的氣血，後續需要快速開始治療。

　　 但老醫仙也做出保證，不管方大夫人如何選擇，都不會影響他昨日已經給出的治療結果。

　　 方老太太聞言，不禁驚訝道：“您昨兒個不是還說，讓我們這些病患家屬自已決斷嗎？
我這才連夜将親家給請了過來商議對策。
”

　　 老醫仙自然不可能“出賣”宋玉枝，說是宋玉枝求他這樣做的，隻負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的性格素來古怪，想法也是一時三變。
我眼下就是這麼決定的，你家要是不同意，大可以另請高明。
”

　　 方老太太嘴唇嗫喏，偏偏硬氣不起來——

　　 她前頭是真沒說假話，為了方大夫人這病，方家是真沒少下工夫。

　　 别說是民間的大夫，便是宮裡的太醫，方家都想法子請來過。

　　 但那麼些大夫，都對方大夫人的病束手無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隻有眼前的老醫仙，一次搭脈就找到了病因，給出了兩種方案。

　　 方家哪裡再去找第二個老醫仙呢？

　　 而且，這世上誰敢保證自已或者家人不得疑難雜症？

　　 誰又能保證往後不會有求于一個醫術卓絕的大夫呢？

　　 便是二殿下海晏和建元帝，接待老醫仙的時候都得客客氣氣的，就是生怕他老人家一個不高興，又找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避世隐居。

　　 那可真不一定能再找到他的蹤迹了！

　　 故而方老太太語塞了半晌，也隻是為難道：“可是，可是……”

　　 老醫仙耐心本就不多，昨晚上又沒怎麼睡，此時臉上的神色越發不耐煩。

　　 那個陪着方老太太過來的媽媽見了，就附到方老太太耳邊言語了幾句。

　　 她說的也不是别的，不過就還是為母則剛，當娘的肯定會為子女考慮之類的話。

　　 方老太太一想也是，自家這大兒媳清醒時，素來是知道輕重的，想來即便是讓她自已做決斷，也不會出什麼岔子，肯定還是選第二種保守治療的方案！

　　 方老太太調整好了神情，賠笑道：“是我想左了。
您老醫者仁心，方方面面都是為病患考慮，自然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

　　 說定之後，老醫仙就讓下人動起來，按着他的吩咐清場準備。

　　 天光大亮時分，萬事俱備，老醫仙屏退了衆人，除開方家大夫人這患者本身外，隻留了宋玉枝和朱媽媽在屋内。

　　 幾人都換上了用開水燙煮過的衣裳，将頭發和口鼻都用幹淨的布巾包裹好。

　　 這一步驟，看得宋玉枝連連稱歎，醫仙谷别的不說，這衛生措施還真是走在時代的前沿！

　　 畢竟時下絕大多數大夫應該都不知道細菌的存在才對。

　　 朱媽媽給方大夫人喂下一碗湯藥，幾息工夫之後，方家大夫人昏睡過去。

　　 老醫仙拿出随身攜帶的針盒打開，裡頭擺着數十根粗細不一的金針。

　　 他從裡頭拿出最細的幾根，一一紮入方大夫人的頭上大穴。

　　 整個過程并不慢，老醫仙下針如有神。

　　 但宋玉枝卻看得心驚肉跳的——那金針真的太細小了，在她眼裡沒比頭發絲粗多少。
老醫仙選用這種針，足可說明這個過程需要多麼精細！

　　 而且用這種細針刺入皮穴，想也知道得耗費極大的心神和巧勁！

　　 她也确實沒猜錯，半刻鐘不到的時間裡，老醫仙額前的汗水越來越多，說是汗出如漿也不為過。

　　 宋玉枝趕緊承擔起助手的職責，拿着布巾細緻地為他老人家擦汗。

　　 好半晌之後，老醫仙說了句“成了”，最後他伸手拈動方大夫人頭上某根金針，下一瞬，方家大夫人就悠悠醒轉過來。

　　 她的模樣還是先前那副模樣，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變得有神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就截然不同了。

　　 方家大夫人疑惑了一瞬，但還是快速冷靜了下來，詢問道：“老先生，小哥，你們是……”

　　 朱媽媽忙道：“夫人别怕，也别動。
這位老先生是醫仙谷的隐世醫仙，旁邊的小哥是他徒弟。
他們都是來替您瞧病的。
”

　　 說着話，朱媽媽就把事情的經過說與方大夫人聽。

　　 她們主仆說話的時候，老醫仙還是按着往常的習慣退到了外間，并不去打擾。

　　 宋玉枝跟着他退開，見他老人家累得不輕，少不得給他端茶遞水，順帶解釋自已事先并不知道多一個步驟，喚醒方大夫人的神志，會讓他這般辛苦！

　　 老醫仙緩過一口氣，好笑地拿眼睛斜她，“要是知道，你就不會勸我這麼做了嗎？
”

　　 宋玉枝有些心虛，下意識地想摸鼻子，想到衛生問題，又讪讪地把手給放下了，隻給老醫仙賠了個笑臉，應允說等這件事畢，她一定好好補償老醫仙，多給他弄些他喜歡的藥膳。

　　 事關生死，師徒倆都以為起碼要過去個一二刻鐘，缺失了一段記憶的方大夫人，才能在此種情形下做好決斷，便都做好了等候一段時間的準備。

　　 隻沒想到，他們剛說上幾句，朱媽媽飛快地從内室出了來——

　　 “老醫仙，辛夷小哥，不必久等了。
我們夫人已經有決斷了。
她選……開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