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人為财死,鳥為食亡
不管哪個朝代的食客,就沒有不圖新鮮的。
遊街結束後的第二天,就有城裡的食客,不惜冒着酷暑,趕上十幾裡路,過來碼頭尋“宋記食府”。
要是在昨日之前,碼頭上的人未必都能把那名号和宋玉枝家對上。
現下則随便找個人問,都能問到宋玉枝家的小攤檔的位置所在。
而等他們尋到的時候,則已經到了飯點,小攤檔上已經人滿為患,便還得接着再等。
天熱人火氣大,食客等的不耐煩了,少不得要抱怨兩句。
抱怨的多了,整個隊伍就顯得鬧哄哄的,拌嘴吵架的屢見不鮮,甚至還有人差點就打起來!
巡邏的官差都需要三不五時過來,維持秩序。
這一點,宋玉枝也實在沒辦法。
她已經把古家夫妻請過來當臨時工了,自己也盡可能地多準備飯食,但小攤檔上得用的竈台就那麼一個,口子又隻有那麼大,一次隻能接待那麼多人,實在是應對不過來。
便也隻能一邊送些湯水給遠道而來的食客,一邊賠不是,并同人解釋,再過不久就會進城開店,讓對方多擔待一些。
如此這般,才算沒鬧出什麼亂子來。
轉眼到了五月中旬,宋玉枝和弟弟簡單盤了盤賬。
這半個月的進項屬實喜人,扣掉發給栓子鐵牛等小子的工錢,和給苦力龍舟隊的贊助費,毛利潤還有十五六兩,都快趕超剛入夏淡季那會兒,一個月的進項了!
早先好光景那會兒,宋玉枝攢下了二十多兩銀子,上個月病過一遭,連吃了好幾日的湯藥,花用了不少,那會兒生意又淡,存銀便一直未曾大幅度增長。
如今算算這進項,到月底想來存銀能奔着五十兩去了。
這麼些銀錢絕對不算少,夠普通人家五六年的嚼用了。
但宋玉枝卻并沒有多欣喜,這一旬來,她已經發動了身邊所有能用的關系,去尋找鋪面。
也抽空去看了幾間,其中條件好一些的,主家幾乎都要求按年交付租金。
一年三十兩到四五十兩租子的都有。
聽着好像是足夠覆蓋了,但是開店和擺攤又不同,鋪子裡的開支更大,不是擺攤這會兒,每天備一點買菜的散錢就成了,怎麼也該預留一些流動資金,用來把鋪子裡外修繕,裝點一番。
這也是為何碼頭上很多商戶,甯願花費三四兩的月租,在這兒開攤。
而不是進城去開鋪子了,就是因為這邊按月交租,若是進項不好,随時能把攤位給轉讓出去,不會虧損太多。
而城裡的鋪子一交就是一年的租子,一個虧損,搞不好都能傾家蕩産!
另外宋玉枝還準備增設人手。
招收學徒的話,一開始倒是不需要給人工錢,但是得管人吃喝,給拜師的紅封,買兩身新衣裳。
另外招掌櫃和跑堂、幫廚之類的,那就得真金白銀給人開工錢了。
粗粗算來,起碼還得多掙個十兩銀子備着,才能安心。
宋玉枝心裡算着這筆賬,一時間也有些沒頭緒。
而此時比她還心急的,碼頭上還有一号人。
不是旁人,正是那李貴了。
端午前後,這厮靠着抽成,賺了個盆滿缽滿。
端午一過,他的抽成直接呈現斷崖式下跌,莫說跟龍舟操練那會兒相提并論,就是跟四月裡,他剛把一衆閑漢組織起來時相比,都是完全不及的!
眼看着到手的銀錢一天比一天少,都不夠應付他在城裡胡混了,李貴便火急火燎地到了這碼頭上,找到一衆小弟興師問罪。
“我知道端午節前,碼頭上人多,你們的營生比素日裡好。
端午過了,自然得回落不少,可咋個可能落到四月裡的一半?
”
他以為是這些人疏于看管,亦或者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把該給他的一部分銀錢給眛下了!
故而語氣并不算多和善。
誰知道一衆閑漢也是有苦難言,七嘴八舌地就訴起苦來——
從前他們借着李貴的關系,搭上了城裡的富戶家的下人,這才能賺的那麼多。
端午之後,全城都在熱議“宋記食府”。
那些富戶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
就算沒親眼去瞧遊街的熱鬧,也能從親朋好友、仆婦小厮的嘴裡聽說宋記的名頭。
他們是沒有那份閑情逸緻親自往碼頭跑的。
自然是讓自家下人去跑。
下人再跟相熟的閑漢一提。
閑漢們謹記李貴的吩咐,咬死了不送宋玉枝家的吃食。
那些下人不過是收了李貴些許的好處,有個面上的交情,可沒工夫去管雙方有什麼恩怨糾葛。
他們總不可能為了點微末的面子情,去和主家回複自己采買不到、完不成差事吧?
李貴手下的閑漢不送,他們便找城裡的。
城裡的閑漢可不會聽李貴的号令,收了銀錢就去辦差事。
雖然時常要在碼頭上排好一會子的隊,但宋玉枝這邊會給排隊超過二刻鐘的客人送湯水。
那種可口解暑的湯水,若是在城裡那得兩三文錢一碗,頂得上他們一趟跑腿的進項了,平時就是再渴都不會舍得買的。
現下卻能免費喝到。
而且因為宋玉枝攤檔上的飯食确實美味,即便是嘴刁一些的富戶,通常都能吃的滿意,手松一些的,還會給負責采辦的下人一些賞錢。
那部分賞錢經過下人的手,偶爾也會漏幾文錢到閑漢手裡。
一時間去宋記跑腿采買飯食,都成了一樣肥差了!
城中消息靈通的閑漢,聽說誰家想要宋記的蓋澆飯,就跟貓見了耗子似的上趕着,殷勤又周到!
一來二去,那些個富戶家的下人,也懶得再同李貴手底下的人合作了。
還有一遭,碼頭上的商戶攤主也不是傻子。
前頭不過是看李貴勢大,把生意最好的宋玉枝家都壓的沒了生意,才捏着鼻子答應下了那不平等的合作條件。
現下宋玉枝家的生意比春日還好,且托宋玉枝的福,碼頭上來往的閑漢越來越多,他們何必接着再看李貴的臉色呢?
還不如托城裡的閑漢捎帶東西呢!
兩種因素之下,李貴手底下的閑漢的收入,可不是斷崖式下跌?
“我前頭早就提醒過貴哥,說不能放任那宋小娘子……”那個素日裡負責探聽消息的耳報神忍不住嘀咕出聲。
李貴心裡也是後悔不疊,本以為宋玉枝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
至多借着端午節,風光那麼一陣子。
等節日過完,還得跟從前一樣,被他轄制!
哪裡想到宋玉枝花式手段那樣多,事先還未透出一點風來,被轄制的秋後螞蚱反而成了他!
當着一衆小弟的面,李貴怎麼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
他不耐煩地打斷道:“現在還說那話頂啥用?
快想想後招才是!
”
那耳報神沉吟半晌,終歸還是幫着出了主意,“不然貴哥親自跑一趟,再去和小娘子談談合作?
這次不提什麼按份抽成,隻和别家一樣,一趟收個兩文錢……或者一文錢也成!
”
“若是能談成,以後她家的飯食隻讓我們送。
不隻能讓兄弟們乘着東風出出名,接到更多活計。
也能安住碼頭上其他商戶的活絡心思……”
這也确實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李貴到沒有一口否決,隻說:“前頭撕破了臉,鬧得那般難看,現下再談合作……那小娘子能同意?
”
“那小娘子志不在碼頭,聽說馬上就要進城開店。
想來現下正需要銀錢。
俗話說‘人為财死,鳥為食亡’。
跟實打實的銀錢相比,貴哥和小娘子那頭那點矛盾算啥?
”
李貴聽得不住的點頭,他自個兒不也是為了銀錢,現下願意去宋玉枝跟前賠禮認錯,伏低做小嗎?
想來那小娘皮也是一樣!
後頭他又同衆人仔細商量一番說辭,隔天一早,便又去了小攤檔上尋宋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