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已經說過，跟宋玉枝手裡“鋪王”一個街口之隔的君又來，是朱雀大街附近，或者說整個京城裡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兩家離得這樣近，俨然就是豐州城裡的吉祥酒樓和如意酒樓那樣的競争對手的格局。

　　 這段時日，宋玉枝已經對君又來做過簡單的背調，但君又來的主家十分注重隐私。

　　 到了眼下，宋玉枝也隻知道君又來的主家姓王，祖上是禦廚，酒樓裡專做宮廷裡的精緻菜肴，來往的客人非富即貴，其中更不乏一些王公貴族。

　　 沒想到會這麼巧，那個王家竟然就是霍老夫人的娘家！

　　 福福奇怪地“咦”了一聲，“以宋姐姐的今時今日的身份，居然不知道這個？
”

　　 官宦權臣之家總是有特權的，哪怕沒有沈遇的關系在，光以宋彥的能力，幫宋玉枝起一個商戶人家的底，也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宋玉枝解釋道：“近來我爹和我夫婿都事忙，鋪子裡的事又是我自已做主慣了，便沒有麻煩他們。
左右素日裡我做營生，那也是光明正大地憑真本事跟同行競争。
如今也是一樣，便也沒想着動用什麼特權。
”

　　 福福又點起頭來，“我當然知道宋姐姐行事素來是光明正大的，不過有句話叫‘知已知彼，百戰不殆’。
我來跟姐姐好好說說……”

　　 竈房比外頭悶熱不少，霍繁星還是跟宋玉枝站的遠遠的。

　　 她摘了帷帽，露出一張沒有多少歡喜神情的臉，蹙着眉打斷道：“福福，你到底是誰家的？
光知道什麼‘知已知彼’，你怎麼不說還有句老話，說‘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呢？
這般多嘴，我看你今日是不想吃零嘴兒了！
”

　　 福福被說得止住了話頭，嗫喏着應道：“奴婢當然知道自已是誰家的。
可是那‘君又來’也不算咱家的嘛，而且姑娘您不是早就看不慣王家人了嗎？
”

　　 她們主仆打小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尤其是福福陪着霍繁星遠嫁之後，兩人的感情越發好了，說是親如姐妹也不為過。

　　 在人前，福福尚且知道要按着霍繁星婆家的規矩，稱呼霍繁星為少夫人。

　　 但私下裡，福福跟霍繁星撒嬌的時候，還是喜歡跟從前一樣喊她“姑娘”。

　　 要擱平時，霍繁星一聽她用這樣的口吻說話就會心軟，就算福福真的說錯話、辦錯事，她也不會忍心為難福福。

　　 今日霍繁星卻并沒有緩和态度，隻撇過臉，一闆一眼道：“那也不能把那些事對着外人說。
特别是跟咱們斷了來往的外人。
”

　　 宋玉枝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霍繁星這是還在同自已置氣呢！

　　 宋玉枝對着女孩子，總是比對待旁人多幾分耐心的，更别說是被她視作朋友的霍繁星和福福。

　　 她還是不見怪，隻溫聲打圓場道：“福福，沒事，你家姑娘不讓你說，你就别說了。
我就是請你們過來幫我掌眼的，又不是非要探聽什麼消息。
霍姑娘，福福，你們用過飯沒？
要不要随便在我這對付一口？
”

　　 福福轉過身來，背對着霍繁星，朝着宋玉枝拱拱手緻歉，口中應道：“我們剛好沒吃呢！
宋姐姐随便做就好，你做的，我們都愛吃！
姑娘，對不對？
”

　　 大概霍繁星也覺得自已的話有些重了，此時看宋玉枝沒跟自已計較，她也沒再說什麼難聽的話，隻應道：“嗯，我随便對付一口就好。
”

　　 宋玉枝笑盈盈地應了一聲，打開一旁的櫥櫃，取出自已用慣了的廚具，又用目光逡巡了竈房裡現有的食材一圈，有些遺憾地道：“鋪子裡倒是存了不少番椒和香料，可惜附近沒有賣兔肉的，不然炒一些冷吃兔，你們吃不完也能帶回去。
”

　　 宋玉枝做的冷吃兔麻辣鮮香，肉質緊實，綿香糍實，吃過一次就再忘不了！

　　 她剛提了一嘴，福福就回想起了那濃香馥郁的好滋味，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也别說她這樣的小丫鬟了，就是霍繁星這樣官家小姐出身，又高嫁了的，此時都開始懷念起宋玉枝的好手藝了。

　　 但想到兩人目前的關系，霍繁星強忍着沒表露出來，隻神色平常地道：“左右你這酒樓不日就要開張，今日不湊巧，下次我讓福福買好兔子，送來讓你烹饪就是……”

　　 說着話，霍繁星的目光落在宋玉枝剛拿出來的菜刀上。

　　 那菜刀那樣式古樸，通體烏黑，跟市面上售賣的截然不同。

　　 而且看着就像是使用了許久的，刀柄上都有明顯的磨損痕迹，但又養護的十分得當，依舊閃着寒芒。

　　 霍繁星頓住話頭，目光微熱地問道：“你還留着這把刀……”

　　 這是她還在豐州城的時候，有一年過年送給宋玉枝的謝禮。

　　 當時兩人的關系還不算多和睦，但宋玉枝說很喜歡，以後一定會好好用它。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中間宋玉枝經曆過戰亂和回京，還一直把它帶在身邊——以宋玉枝如今的身份，想尋什麼樣的好菜刀找不到呢？

　　 宋玉枝真誠地應道：“這是霍姑娘你送我的，是我這輩子接觸到的第一把好刀，意義非凡，我自然留着。
”

　　 霍繁星一時失語，半晌後才道：“竈房好熱，我待不住。
我去前堂等着了。
”

　　 說完，她轉身就走，腳下飛快，眨眼的工夫就離開了竈房。

　　 福福捂嘴笑了笑，對着宋玉枝輕聲道：“我們姑娘最是心軟，這是已經不生氣啦！
宋姐姐，我再去和她好好說說。
你要是需要我幫忙，隻管喊我。
”

　　 宋玉枝當然知道霍繁星其實是心腸很好、很軟和的女孩子，抿唇道：“竈房裡的活計我都做熟了的，外間還有那麼些夥計供我驅策呢，福福你也隻管去前堂陪你家姑娘，咱們一會兒就開飯！
”

　　 福福笑着應過一聲，追着霍繁星出了竈房。

　　 一路追到外間天井裡，福福不知道跟霍繁星說了什麼，主仆倆一起咯咯笑起來。

　　 宋玉枝不覺也跟着笑彎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