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宋玉枝給入駐的官差做一頓午飯，雖是陸捕頭留下宋玉枝說話的由頭。

　　 但其實官差一行也确實需要廚子。

　　 既然應下了，又承了陸捕頭幫忙送家書的情，宋玉枝自然點了頭，說沒問題。

　　 這日已經到了下午晌，做午飯是來不及了，宋玉枝便同陸捕頭說好明日午前再過來。

　　 後頭宋玉枝同趙大娘歸家，陸捕頭徑自去忙公務。

　　 也就從這晚上開始，宋玉枝明顯感覺到附近的氛圍不同了——

　　 前頭幾日，清水巷周圍都是一片死寂。

　　 連養了狗的人家都想了法子讓自家的狗不再出聲。

　　 黑夜像一頭蟄伏的野獸，等待着獵物的出現，令人心驚肉跳。

　　 即便宋玉枝這邊幾人輪流值夜，輪到休息的時候也總是繃着一根弦，睡不踏實。

　　 但如今家家戶戶入夜之後雖也安靜，但偶爾能聽到一些說話聲，犬吠聲。

　　 人不自覺就放松下來。

　　 翌日，宋玉枝休息好了，午前就帶着葉兒和葵兒，去巷子口上工。

　　 那大院裡的官差被分成了兩個小隊，一隊昨晚巡了一夜，才剛睡下沒多久。

　　 另一個小隊晨間換了班，還未回來。

　　 “我姓陸，是衙門的雜役。
姐姐叫我小陸就行。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哥接待了宋玉枝，領着她們三人去了竈房。

　　 大院原先的主家把東西收拾的幹淨，竈台上除了厚厚一層浮灰，什麼用得上的東西都不剩。

　　 但經過一日，陸捕頭已經令人置辦了不少東西，打成了一個巨大的包袱，放在竈房裡的案台上，還沒歸置。

　　 陸小哥不禁紅了臉，“我光顧着灑掃外頭了，還沒顧得上竈房。
姐姐别介意，我這就歸置。
”

　　 衙門的人沒想着占她便宜，讓她自備食材或者調料什麼的。

　　 宋玉枝自然也不會拿喬，“沒事。
我們一道歸置，不耽誤什麼的。
”

　　 說着話，趙大娘打了水來，葉兒尋來了掃帚和墩布，四個人立刻動了起來。

　　 不過半個時辰，竈房裡已經煥然一新，各色食材、調料、廚具都拆了出來，擺到了竈台上。

　　 那陸小哥搬了凳子讓宋玉枝坐，“多謝宋姐姐幫忙。
不然誤了午飯，我叔……捕頭肯定得念我了。
”

　　 陸姓不是豐州城裡常見的姓氏，起碼據宋玉枝所知的，就陸捕頭一人。

　　 眼前的小哥姓陸，眉眼跟陸捕頭有幾分相似，言辭間又漏了馬腳。

　　 毫無疑問他就是陸捕頭的内侄。

　　 宋玉枝隻作不覺，點了幾樣食材，讓葉兒和趙大娘先開始洗菜和備菜，然後就接着同陸小哥攀談起來。

　　 她倒也不是要打探什麼機密，就是實在不習慣被困在一個地方當瞎子和聾子，正好從陸小哥這兒問問外頭的情況。

　　 或許是宋玉枝幾人幫他幹了活兒，或許是那陸小哥天生就健談，他還真順着宋玉枝遞出的話茬，說了不少事兒。

　　 “宋姐姐不知道，外頭現在可亂了。
城中和城東一帶還好些，大夥兒平時多少有些餘錢，得了消息就往外搬，走了一多半人，隻是安靜了些。
但城南、城西和城北，尤其是城北的人，既沒銀錢出城逃難，又擔心來日城破了，他們第一個就要遭殃，吵着鬧着要讓霍大人給他們另外尋住處……”

　　 “照我說，如果真的城破了，住在哪裡不是一樣呢？
誰能幸免呢？
偏偏他們不那樣想，有人還趁機糾集了人手，組了個什麼‘自救幫’，到了衙門去談判，獅子大開口要住處、要物資，還威脅說如果霍大人不應他們的要求，他們就自個兒想法子了。
我叔日前抓了幾個小頭頭，暫時鎮壓住了，也不知道能安生多久。
”

　　 “昨晚上，城西也亂了。
有人趁夜縱火，趁亂劫掠。
那邊駐守的差爺忙了一晚上，天亮前才撲滅了火。
一條街的鋪子的都燒完了，不知道丢了多少東西……”

　　 宋玉枝靜靜聽着，手下不停，拿來葉兒的切好的山藥塊，和洗淨、浸泡了一刻鐘的小米、枸杞一并投入鍋中。

　　 等到鍋裡的粥湯，咕嘟嘟冒出香味的時候，陸小哥才說完了外頭的情況。

　　 “宋姐姐這是煮粥了？
聞着好香！
”

　　 托他的福，宋玉枝對外頭的情況有了數，便先盛出一小碗，邀請陸小哥先嘗嘗味兒。

　　 “早就聽說宋記的飯食出了名的好吃，我先替差爺們嘗嘗。
”

　　 說着話，陸小哥想到自己還有好些活計沒做，就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抹布出了竈房。

　　 沒成想，才剛出了竈房，陸小哥迎面就遇上了帶着二隊回來的陸捕頭。

　　 他臉上的笑頓時就卡了殼，低下腦袋，縮到了一邊。

　　 陸捕頭掃了一眼竈房的方向，聲音沒多少起伏地詢問：“你一直在裡面？
”

　　 他昨日同宋玉枝約定，每日巳時中過來，一個時辰時間做出兩隊人馬的飯食。

　　 陸小哥這會子才出來，少說已經在裡頭留了半個時辰。

　　 他爹娘去世後，就一直被陸捕頭帶在身邊教養。

　　 陸捕頭公務繁忙，經常都是把他塞在衙門裡，就自個兒忙去了。

　　 陸小哥日常面對的都是，看在陸捕頭面子上、對他格外和善的衙門中人。

　　 經年累月下來，他說好聽點叫心無城府，天真爛漫，說難聽點就是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嘴上沒有個把門的。

　　 陸捕頭沒少叮囑他要謹言慎行，不然來日惹了禍，他區區一個捕頭，可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陸小哥被他訓得多了，見了親叔叔，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今天我忘記收拾竈房，剛幫着宋姐姐她們一道收拾了，宋姐姐就給了我一碗粥，讓我嘗嘗味……我下次肯定不這樣了。
”

　　 陸小哥确實跟宋玉枝秃噜了不少不能對外說的事，心虛之下，聲音越說越小，頭也越來越低。

　　 一些個有些年紀的官差，看着陸小哥長大的，見他這樣多少有些不忍心，就說：“捕頭，咱們小陸也不容易，一個人灑掃這麼大一個院子。
早上還起了個大早，去衙門領了那麼些東西，隻是忘了收拾竈房而已，您就别說他了。
”

　　 “對啊捕頭，給咱們做飯的宋小娘子是您請來的。
她就算知道什麼，也肯定不會胡亂往外說的。
”

　　 還有人上前搭上了陸小哥的肩膀，“小陸手上端的是什麼粥啊？
怎麼這麼香？
正好我餓了，你先給我吃吧。
”

　　 陸小哥這才又把頭擡起來，“這是宋姐姐剛熬的山藥粥，她說山藥養胃，枸杞明目，這個粥能降火健脾，增進食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