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雅舍對賭
卻說昨日霍繁星回到竹林雅舍。
那雅舍的布局說來就跟市井常見的宅院不太一樣——
一個寬敞的堂屋在最前,是公共區域。
後頭幾間廂房,供給上山的官家女眷居住。
再後頭就是略顯簡陋的大通鋪下人房、茅房和小竈房那些。
霍繁星在外頭待得時間頗長,又跟葉兒說了會子話,回到雅舍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那會子不少人已經用完飯了。
雅舍的廂房于官家小姐來說逼仄的可怕,砌了個土炕,擺上梳洗用具以後,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多少,連一套桌椅都擺不下,一衆官家小姐便都聚在那廳堂裡一邊說話,一邊玩葉子牌。
看見霍繁星過來,衆人都擱了手裡的牌,同她見禮問好。
豐州城就這麼大,排得上号的人家也就這麼多。
幾家人之間淵源糾葛頗深,現下又一個小院子裡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雖然算不上多麼要好,卻也有幾分面子情在。
霍繁星便也不好一下子走開,請衆人不用多禮,而後一道落座,寒暄起來。
就那麼過去了半刻鐘,福福實在等不及了,請示自家姑娘能不能讓她先回房?
山林間再涼爽,那也有幾分暑熱的。
福福生怕宋玉枝給她送來的飯食壞了、馊了!
主仆二人自小一起長大的,霍繁星哪裡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
霍繁星嗔她一眼,揮手招來自家,讓仆婦先找銀針出來——
雖然她能确定那奶黃包和雲朵糕,是宋玉枝的手筆。
但她同葉兒到底隻有過兩面之緣,算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為了以往萬一,防止是有心人從宋記那裡購置了吃食,假冒宋玉枝的名頭,在裡頭加料。
還是得驗上一驗,才能放心。
腦子裡隻記挂着吃食的福福想不到那麼多,但在人前也沒質疑自家姑娘的決定,就乖乖等着仆婦去找銀針。
也就在這時候,有個管家小姐突然笑道:“霍姐姐不愧是要高嫁去京城的人,行事這般小心。
不像我……”
霍繁星就不用仔細去看,就知道說話的是素來和自己不對付的趙曉柔。
趙曉柔名字裡有個“柔”字,長相和性情卻和“溫柔”不搭邊,狐狸眼,瓜子臉,面容嬌豔的同時,帶着幾分算計和精明。
其父是豐州城的通判,是霍知州的直系下屬。
按理說,趙曉柔隻要不是傻子,那肯定是不敢對霍繁星不敬的。
偏偏趙曉柔她娘來曆很了不得,乃是京城貴女出身,因緣巧合之下看中了當年剛考中舉人的趙通判。
趙通判原先在京城當官,得罪了貴人,被貶谪來豐州城坐冷闆凳。
他是升遷無望了,但背靠大樹,霍知州也動不得他。
趙曉柔有個得力的外家,素來便也有幾分心高氣傲在身上,過去私下裡沒少和霍繁星别苗頭。
霍繁星不屑于和父母告狀,且就算告狀,她母親性情溫厚,親爹忙得成日不見人,多半也不會把小女孩的一點矛盾放在心上。
最近半年時間,大戶人家的小姐紮堆想看親事和出嫁。
趙曉柔便也說好了人家,和霍繁星一樣,她不久後也要嫁去京城。
且婆家門楣也不低,乃是吏部侍郎家。
吏部侍郎和府尹一樣是三品官,但吏部掌管天下官吏的選拔授予、封賞勳爵、政績考核,自古就有“見官大一級”的說法。
趙曉柔的未來婆家比霍繁星的還顯赫,近來自然是越發蠢蠢欲動,想壓霍繁星一頭。
霍繁星前頭甯願去慈光寺的飯堂用飯,而不是在雅舍這邊等着小沙彌來送飯,就是不想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臉。
雙方都是其他人惹不起的人物,趙曉柔這陰陽怪氣的話一出,衆人不由自主噤了聲、止住了笑,雅舍内融洽和睦的氛圍頓時一滞。
大熱天的,霍繁星還餓着肚子,被她這麼陰陽了一番,便也來了幾分火氣。
“不像你什麼?
你仔細說了來。
”
趙曉柔用帕子拭了拭鼻翼,不緊不慢接着笑道:“不像我如此蠢笨,根本不想不到那一層。
”
說完,趙曉柔故作不解道:“我是在誇霍姐姐你呀,姐姐怎麼看着像要生氣了?
”
霍繁星口舌并不算伶俐,并不會打機鋒,過去也沒少在言語上吃虧。
她警告性地瞪回趙曉柔一眼,然後喊上福福回房。
彼時正好仆婦已經找來銀針。
宋玉枝前一日才決定給霍繁星和福福送吃食的,便也沒時間搞什麼精美的包裝。
給福福的那份就是用扣碗裝的。
給霍繁星的考究一點,但也隻是臨時去買了一個帶分隔的木盒子罷了。
裝在竹籃子裡,一覽無餘。
那趙曉柔見霍繁星立刻就要走,頓時覺得無趣,眼睛掃到了仆婦手裡拿來的銀針,眼珠子一轉,又笑着看向福福手裡的籃子,道:“對了,方才還未問過霍姐姐,這是哪裡來的飯食,裝盛得這般……這般有趣,還需要動用銀針。
”
秉承着良好的教養,霍繁星強忍着不耐煩道:“是我一個朋友讓人送來的。
不過到底不是她親自送來的,路上經了别人的手,故而謹慎一些。
”
趙曉柔意味深長地道:“霍姐姐的朋友啊……不會是姓宋吧。
”
此話一出,其他官家小姐越發不敢作聲了。
誰人不知,霍繁星曾經跟被流放而來的宋家嫡女交好呢?
她們還看在霍繁星的面上,跟那宋玉錦應酬過幾次呢。
無奈幾次接觸下來,她們便都發覺那宋玉錦不過是個繡花枕頭,還狂妄自大,心思不正!
缺點數都數不過來。
尤其後頭宋玉錦嫁入王家之後,還沒少像暴發戶似的跟她們顯擺呢,想想都讓人倒胃口。
也就騙騙霍繁星這種心思單純的了!
聽人提起自己略顯恥辱的被騙曆史,霍繁星臉色鐵青,“我這個朋友确實也姓宋,卻不是你們認得的那個!
”
“那霍姐姐的這位朋友……”趙曉柔秀眉緊蹙,一副努力思考言辭的模樣,“也是怪沒有眼力見兒的……畢竟都知道霍姐姐大婚在即,特地跑來慈光寺修身養性、調理身體。
她卻特特送了吃食來,這不是耽誤霍姐姐的大事嗎?
”
雖然她們這些人住在慈光寺的目的大差不差,但這種事兒不能擺到明面上!
擺到明面上豈不是說霍繁星上趕着京城的好親事,所以才想着瘦身纖體嗎?
福福見人這般欺負自家姑娘,終于忍耐不住了,幫忙嗆聲道:“趙小姐說我們姑娘算怎麼回事兒呢?
您在這住着,難道不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嗎?
說這樣的話,未免也是給您自己難堪!
而給我們送飯食的宋姐姐,那可不是沒有眼力見兒的人!
她正是知道我們姑娘近來想纖……想調理身體,做了特别的飯食來!
”
福福說話的時候,擋到了霍繁星跟前。
随着她身體的擺動,她挎着的籃子裡的木盒打開了一些。
趙曉柔随意一撇,剛好看到了裡頭的琳琅滿目的菜色。
她頓時笑得越發厲害,“吃這樣的吃食能調理身體?
别回頭吃得比你這小丫鬟還圓潤!
霍姐姐,你别是又被人騙了而不自知吧?
”
當着宋玉枝的面,福福沒把經過說的太具體,隻說有個跟自家姑娘不對付的讨厭鬼,非說她家姑娘又被人騙了。
而她家姑娘則跟那讨厭鬼較起真來,兩人打了個賭,說一個還吃慈光寺的齋飯,另一個則用宋玉枝的纖體餐。
以一旬的時間為限,若她家姑娘瘦的多,亦或者是兩人瘦得相差無幾,則算是她家姑娘赢!
“宋姐姐,我悄悄問你一句,你這纖體餐是不是真的能……畢竟事關我們姑娘出嫁前的顔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