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見字如晤。
展信安。
短短一刻鐘的交談,消息量卻是巨大的。
即便是宋玉枝,不禁也有些腦袋發懵,仿佛被一團迷霧籠罩。
回過神來的時候,宋玉枝已經辦完了戶籍手續,坐上了衙門的馬車,回到了清水巷附近。
正值午前,各家炊煙袅袅,各色吃食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
幾個膽大一些的小子,正聚在巷子口玩耍。
宋知遠也在其中。
隻是他臉上不見高興,反而有幾分猶豫。
宋玉枝走近巷子,恰好聽到他說:“栓子哥,鐵牛,你們玩吧。
我還是得回家去,我姐姐不在家,得我看顧着呢。
”
有個小子不住在清水巷,是鐵牛家的親戚。
先前鐵牛一家躲去了村裡的親戚家,最近城裡又比外頭太平了,就原樣把親戚都接了過來還恩。
聽到宋知遠這話,他理所當然道:“你才多大,能管啥事啊?
就算家裡有事,讓你爹管呗!
”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一變,一衆小子說話玩鬧的聲音都小了。
鐵牛連忙扯了他的衣袖,示意他閉嘴,又趕緊緻歉:“知遠,我堂弟剛來,不知道你家的情況。
我跟你道歉。
”
那鐵牛堂弟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也跟着說了聲“對不住”,“知遠,我是喜歡同你玩,不想讓你回家,才那麼說的。
”
宋知遠擡起一張笑臉,說沒事,“你們玩吧,我真要回家了。
”
小管家公在外頭素來是老成持重的,臉上自若的神情,别說一衆半大小子,就是教宋玉枝看來,也看不出什麼。
但是轉過身,他眼底多少還是流露出一絲傷感。
迎面看見宋玉枝過來,宋知遠連忙又拾起笑臉,小跑着上前,“姐姐,你回來啦?
累不累?
”
宋玉枝心頭酸澀,腦子也逐漸清明起來。
且不說那些什麼朝中大事,宋彥變成了什麼身份。
隻說他還活着,自家人再不用經曆喪夫\/喪父之痛,便是一樁天大的喜訊!
宋玉枝笑開來,牽上弟弟的手,“姐姐不累,不止不累,我還要同你說一樁喜事!
”
姐弟倆說着話就往家去。
等一衆小子瞧不見他們了,宋知遠就開始蹦蹦跳跳的,“姐姐最是持重,你說有喜事,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咱們快些走,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
兩人回到小院門口,周氏和趙大娘剛出隔壁院子。
因着宋玉枝隻保證天黑前回來,她們便做了簡單的午飯,送到了隔壁。
“大老遠就聽到知遠說啥‘喜事’,可是戶籍辦的很順利?
”周氏慈愛地看着一雙兒女。
到底是在家外,宋玉枝含糊地應過一聲。
進了家門,周氏和趙大娘進竈房去收拾,宋玉枝又去看過沈遇一眼——
他還在睡着。
就跟常人發熱時,夜間總比白日厲害一樣,沈遇的傷勢似乎每每到夜間都會發作的更厲害些。
即便是喝下安神的湯藥,他也睡不上一個囫囵整覺。
所以白日裡,沈遇的睡眠就格外寶貴。
宋玉枝不舍得打擾他,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屋,索性就去往竈房,在竈房裡說起今日之事。
朝中局勢和民兵營的冤屈不公,宋玉枝未曾說太多。
畢竟說了,也不過是再添幾個心餘力绌的人。
而且霍知州特地在生人勿進的書房裡同宋玉枝說這些,應也是有所避諱。
宋玉枝重點說的,就是收到的兩封書信。
“第一封是魏家的來信。
魏先生起複,他們一家已經去了京城安頓。
第二封,我還未拆開看過。
娘,你來看吧。
”
說着,宋玉枝從懷中拿出第二封還未拆開的書信,遞到周氏眼前。
周氏本來在刷鍋洗碗,臉上挂着恬靜的笑意,一邊随意道:“怎麼就非要我看了?
你或者知遠看,不也是一樣……”
一邊她掃了宋玉枝手中的信封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之後,周氏如遭雷擊,猛得頓住,眼中頓時徐蓄起霧光,手中的粗瓷碗“砰”一聲,落入了水槽中。
趙大娘和宋知遠也察覺到情況不對了。
趙大娘把周氏另一隻手上的絲瓜瓤接過,給她擦幹了手,扶着她到一旁的矮凳坐下。
宋知遠則踮起腳尖,仔細瞧那信封。
瞧過之後,他也呆愣了一瞬,帶着不敢置信的哭腔說:“是爹!
這是爹的字迹!
”
宋玉枝直接把信拆開,拆出了一張信紙,遞到了周氏手裡。
周氏總算回過神來,顫抖着雙手打開了信紙,入眼便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夫人,枝枝,知遠。
見字如晤。
展信安。
”
周氏眼眶中的淚珠滾落下來。
宋彥在信中簡單寫了他先前為人所救,後頭追上流放的隊伍,卻隻見到了山石崩塌。
近來他回到了京中,一邊打聽昔日流放宋家的官差,一邊寫下這封書信。
因為不知道這封書信最終會不會送到他們手上,所以未曾寫太多。
最後,宋彥聲明如今自己正在京城,在八百裡加急送出信件的同時,已經派了人馬來尋他們,至多再過一月,人馬便能抵達豐州城。
于淚眼迷蒙之中,周氏和宋知遠飛快看完了這封書信,又仔細從頭讀起了第二遍、第三遍……
宋玉枝在旁邊看過一遍之後,就默默給周氏擦淚。
或許是相較之下,宋玉枝的反應太過冷靜,後頭宋玉枝去堂屋拿水壺,給周氏添水的時候,趙大娘跟了她出去。
“枝枝,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記怪你爹?
”
趙大娘不善言辭,絞盡腦汁地勸慰:“雖他信中不提,但我聽你娘說過,你爹幼時受過傷,腿腳不便。
前年他跌下山崖,想來是傷得不輕。
後頭誤會你們遇難,又要養傷,或者又被别的什麼事兒絆住了……這才耽擱了一年多才來尋人。
”
“當然,枝枝你素來是家裡最明白事理的。
這一年多,也是你受的苦最多。
我也不是要逼你如何。
如果你決定不原宥,我同遇兒肯定都站在你這邊。
”
宋玉枝聽着就知道趙大娘是想岔了。
她心中熨帖地開口解釋:“娘,您誤會了。
我并不是記怪他,如您所說,一年多的分别,是一系列巧合造成的。
今日我也是十分高興的。
隻是我在衙門裡拿到這封書信的時候,便已經知曉了,因此才顯得鎮定了一些。
”
“再者說,若是連我也慌了手腳,如何安排後頭進京的事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