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了清水巷。

　　 往常這時候，清水巷的街坊四鄰普遍都已經睡下了。

　　 今日卻是不少人家還都亮着燈火。

　　 一些自然是店裡小夥計的家長，另一些則是同宋玉枝關系還不錯，關心宋記第一日的經營狀況的。

　　 聽到巷子口有了響動，衆人走出家門，迎了出來。

　　 都不用他們特地發問，張栓子和鐵牛幾個已經乳燕投林一般，奔向自己的父母，連珠炮似的開始分享今日的見聞。

　　 “娘，你們是不知道，今日我們宋記第一日開張，早市和午市的客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

　　 “宋姐……不，咱東家做生意可公道了，早市的普通粥湯和點心，不過一二文錢。
那些我們聽都沒聽過的特色點心，貴一些，但也就十分錢一份。
”

　　 “我覺得午市才劃算呢！
點一葷一素，一份米飯，都不到十文錢呢。
”

　　 聽到五個小子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樣說，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既是替宋記開業第一日就這般順利感到高興，又是好笑他們下了工，還不忘替宋記宣傳。

　　 張大嬸笑道：“這敢情好！
今日怕你們緊張，我才勸着大夥兒都别去瞧你們的。
明兒個我們說啥都得親眼去看看，吃上一頓。
”

　　 “是啊，我是真沒想到小娘子把食府開到長纓街附近，定價居然還如此親民。
”

　　 說着話，衆人道别之後，就各自歸家。

　　 等進了家門，把大門關上，小夥計們的家長少不得要問起自家小子累不累？
吃得好不好？

　　 雖然他們都十分信任宋玉枝，但終歸得聽自家小子親口印證，才能放下心來。

　　 “吃的可好了。
”鐵牛同他爹娘爺奶說：“早上東家把沒賣完的吃食給了我們，讓我們敞開了吃。
都是賣銀錢的精細吃食，我沒好意思多吃，就吃了一碗青菜粥，一個芝麻燒餅。
午間、晚間也是一樣，不過午市生意比早市還好，就隻剩下很少的菜沒賣出去。
但東家特地讓葉兒和葵兒姐姐練手炒菜，讓她們各做了一道宮保雞丁，給我們加菜了……”

　　 鐵家在清水巷的街坊四鄰中，隻能算條件一般。

　　 鐵牛他爹一個人的工錢，得養活一家好幾口人。

　　 平素裡他家雖然不至于吃糠咽菜，卻不是頓頓吃得起肉的。

　　 看鐵牛回來後還這般高興，又聽他說今日一練吃到了兩頓肉，鐵家人自然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隻催着鐵牛趕緊去沐浴休息，來日更警醒一些上工，千萬不能把這樣的好活計給弄丢了！

　　 小胖子家的情況也是如此。

　　 就張屠戶家不同，張大嬸原本也準備跟自家三個小子詢問一番。

　　 但三個小子進家門口後，也不知道誰帶了個頭，先打了個飽嗝。

　　 然後就跟會傳染一般，三兄弟一個接一個打起嗝來。

　　 見他們吃撐成這樣，這還需要問個啥呢？

　　 張大嬸嫌棄地把他們兄弟三人趕回了房。

　　 宋玉枝這邊，往常她是習慣結束一整日的營生後，就同弟弟兩個盤一盤賬，算個大概的日盈利，好對整體經營狀況做到心中有數。

　　 現下卻是不成了。

　　 一來是小攤的成本好核算，現在開了店，方方面面的成本更多了起來。

　　 比如菜農提前送來食材，很多東西今日都還沒派上用場，不好計算今日到底用了多少。

　　 二來是她真的累，太累了！

　　 往常她從未試過做工做到這樣晚，更别說一整天她都是身兼大廚和掌櫃雙職。

　　 進了家門，宋玉枝放松下來，濃重的疲憊感接踵而至。

　　 她連話都不想說，直奔堂屋坐下了。

　　 趙大娘直呼思慮不周，說自個兒該提一壺熱水回來的。

　　 家裡冷鍋冷竈的，再燒水少不得費一會兒功夫。

　　 若是想到從鋪子裡捎帶，雖然不夠全家人使用，可以先緊着宋玉枝好好泡個腳。

　　 泡完正好沐浴。

　　 不至于現下這樣，宋玉枝隻能幹等着，家裡連口熱茶都沒有。

　　 宋玉枝說不礙事，“天熱，我先喝口冷茶對付着就成。
”

　　 說着話，宋玉枝就拿起桌上的茶壺。

　　 一拿之下，宋玉枝發現不對勁了。

　　 水壺的水是晨間兌進去的，現下粗瓷茶壺卻是帶着些許餘溫的。

　　 “之前沒發現，這茶壺居然有這樣的保溫效果。
”趙大娘讷讷稱奇。

　　 宋知遠幫着分析說：“可能是下午日頭足，咱家堂屋又小，桌子距離門口近。
夕陽把茶壺給曬熱了，到了現在還有一點餘溫。
”

　　 宋玉枝還是覺得不大對，便站起身，把屋裡屋外看過一圈，發現除了睡覺的屋，跟她離家時沒差别。

　　 其他堂屋、竈房、院落，都被打掃了一遍。

　　 隻是因為一家子平時就愛幹淨，前頭空閑的時間又還算多，家裡家外素來就灑掃的十分幹淨，這才不明顯罷了。

　　 看她突然來了力氣，在家裡家外轉了一圈，家人自然問起她這是在看啥，還是找啥呢？

　　 宋玉枝抿唇笑了笑，“沒看什麼，也沒找什麼。
”

　　 隻是發現了一個田螺姑娘……不對，應該是田螺相公留下的蛛絲馬迹而已。

　　 發現之後，宋玉枝就喊住準備進竈房，幫忙燒熱水的趙大娘，說不用那麼麻煩。

　　 “沈大哥應該回來了？
您家裡應該就有熱水。
”

　　 趙大娘說不會吧，“臭小子前頭一連拿了好幾日的假，這程子為了把落下的工給補回去，不止沒得休沐，夜間還都宿在鋪子裡。
我都好幾日沒見着他的影兒了……”

　　 說是這麼說，趙大娘還是往隔壁院子回了一趟。

　　 未多時，宋玉枝就聽到趙大娘在隔壁笑罵：“你這臭小子還真在家，要不是枝枝說，我還以為你今日又不回來呢！
不對啊，既然你在家……剛才大夥兒都去接我們了，怎麼就沒見你的影兒？
”

　　 沈遇的嗓音低沉，且他也素來不喜歡扯着嗓子說話。

　　 故而他的回答，宋玉枝就聽不清楚了。

　　 但聽不到卻能猜到，沈遇那樣妥帖的人，特特沒出去相迎，自然還是不想給宋玉枝添麻煩——

　　 免得他一出現，街坊四鄰又要調笑他們一對小兒女，把話題扯遠了，偏離了開業第一日的宋記食府。

　　 未多時，隔壁就過來給宋家人送熱水了。

　　 提着熱水的人選，自然換成了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