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眼睛紅紅的，态度卻很堅決。

　　 “不……我想留下。
”

　　 幾個姐姐都很意外，問她是不是擔心外婆會不高興。

　　 “外婆她最疼你了，肯定比我們更舍不得你。
”

　　 “就是！
你跟我們一起回去，隻要跟外婆撒撒嬌，說一聲，她很快就會點頭的。
”

　　 “小六，外婆說了，陸家小姐和少爺會給她發兩份工資。
她還說，夠養我們讀書上學的，以後不用再擔心吃不夠穿不暖，還沒法上學。
”

　　 不料，小六卻仍堅持要留下。

　　 “我不想回去……我喜歡婉姐姐，喜歡小歐。
而且，那個對我很好的李爺爺他也要來京都。
我如果回去的話，媽媽會賣了我……我怕人販子會打死我……所以我不回去。
”

　　 幾個姐姐都紅了眼睛，暗自心疼最小的妹妹。

　　 之前媽媽要将大姐嫁出去，還說養不起她們幾個，更供不了她們讀書。

　　 媽媽說，接下來老二老三也得嫁，至于最小的小六，打算給她重新找個家。

　　 所謂“找個家”，就是将她“賣”給中間人，讓對方找有意買女兒的人家。

　　 小六聽完後，哭着罵了媽媽，說她沒良心，不是她的親媽。

　　 李姐姐聽不下去，掄起掃帚趕走了媽媽，還将小六抱進了屋裡。

　　 小六害怕得好幾個晚上睡不着，她怕她睡着了，媽媽會将她抱走賣給人販子。

　　 外婆哭得眼睛都腫了，一個勁兒罵媽媽，連夜收拾了行李，帶上老大和小六來京都投奔陸家。

　　 本來小六的年紀最小，輪不到她來，但外婆擔心她會被媽媽賣掉，又見小六惶恐不敢睡覺，很幹脆便決定帶上她同行。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小六仍忘不了那時的恐懼。

　　 “我聽小黑說……如果不聽人販子的話，他們就會将我打死，扔進河裡喂魚……我不要回去！
我真的不想回去！
”

　　 幾個姐姐見此，不敢再勸下去。

　　 小六擦了擦淚水，低喃：“婉姐姐很疼我，李大姐也疼我。
婉姐姐還說，讓我元宵後就去上學。
她已經給我找了學校，走路過去就幾分鐘。
”

　　 “那你如果有什麼事就去找大姐她們。
”老四叮囑：“有大姐和三姐在，你也能多一條退路。
”

　　 小六卻不覺得沒必要，搖頭：“這兒比大姐那邊好多了。
”

　　 “你傻呀！
”老五皺眉提醒：“大姐和三姐是你的親姐姐！
其他人怎麼比得了！
人家再怎麼疼你，你也隻是外人，又不是他們陸家的孩子。
”

　　 小六不敢苟同，悶聲：“媽媽還是我們的親媽呢！
她不也要賣掉咱們？
根本不能這麼算……還得看人。
”

　　 幾個姐姐啞口無言。

　　 是啊！

　　 親爸能将她們趕出家門，從此不管不顧，連來探望一眼都沒有。

　　 親媽自從有了新對象後，滿心思隻有那個賭棍，從沒顧過家裡一分一毫。

　　 哪怕家裡斷糧兩天，媽媽仍沒回來，不管她們的死活！

　　 要不是小六找來了外婆，還把李爺爺送她的舊報紙賣了錢買了米面，她們也許早就餓死了。

　　 所謂的親緣親人，在她們看來，并沒有任何說服力，更沒任何親和力。

　　 老二低低歎氣，最終做出了決定。

　　 “随你吧。
你已經能寫字了，記得要給我們寫信。
如果過得不好，就讓外婆來接你回去。
”

　　 小六乖巧點頭，叮囑：“你們要好好讀書。
欣姨說了，隻有讀書了，我們才會有出路。
”

　　 幾個姐姐都答好。

　　 也許是臨别的情緒感染，也許是憐憫彼此飄零悲慘的身世，幾人抱頭哭了一場。

　　 李香妹本想給她們燒多一兩根柴火，聽到屋裡的嘤嘤哭聲後，心善心軟的她也禁不住紅了眼眶。

　　 韓棟梁見她回來時紅着眼睛，忍不住問：“怎麼了？
”

　　 “……無事。
”李香妹哽咽答，“她們幾姐妹……挺可憐的。
”

　　 韓棟梁苦笑：“她們尚且有一個外婆疼着，能吃飽穿暖，還能上學讀書，已經比許多農村孩子幸運。
”

　　 “那倒是！
”李香妹回念一想，也覺得如此，“鄉下好多孩子還在挨餓呢！
”

　　 韓棟梁壓低嗓音：“她們隻是沒爹疼，沒娘愛，其他過得并不差。
媳婦，你在小婉這邊要注意些分寸……陸家畢竟是富貴人家。
”

　　 有陸家漏一點兒錢給吳媽，老人家就能輕松養着幾個孫女，有房住，有飯吃，還能有書讀，已經是許多人羨慕不來的福分！

　　 “啥？
”李香妹聽得一愣一愣，“啥分寸？
”

　　 韓棟梁湊近些，解釋：“陸家曆來都是富貴人家，雖然子豪和他姐姐都是謙和客套的人，但咱們該有的禮節還是得有。
就是别自認為親戚就可以亂說話，該注意的咱們也得注意。
”

　　 “俺懂。
”李香妹苦笑：“俺就是來幫工的。
”

　　 韓棟梁見她理解，總算放心些。

　　 “小婉是小婉，但子豪他們……人都挺好的，但咱們自己心裡得有數。
我過兩天也要回省城去了，沒法一直跟在你身邊，你凡事要多跟小婉商量，可别大包大攬，也别惹子豪他們不高興。
”

　　 “放心啦！
”李香妹笑開了，“俺跟他們住的時間比你長多了！
他們的人都忒好！
容易相處來着！
”

　　 韓棟梁隻好提醒：“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那會兒陸家落了難……不一樣的。
”

　　 “哦哦。
”李香妹認真記下了，問：“你啥時候去買票？
就不能元宵後再回學校嗎？
”

　　 韓棟梁搖頭：“早些回吧，我想先回去溫溫書。
接下來要安排實習老師，我不知道該跟哪個老師好些，還得去仔細打聽一下。
”

　　 “那好吧。
”李香妹提醒：“明天去買票。
俺聽說往大城市的票比較好買。
”

　　 韓棟梁點點頭。

　　 李香妹又躊躇起來，問：“那個……俺聽小婉說，她給公爹寄了錢。
你——你要給他們打個電話不？
”

　　 “不用。
”韓棟梁沉下臉來，道：“沒什麼事，犯不着打電話。
”

　　 語罷，他轉頭洗菜去了。

　　 李香妹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

　　 幾天後，吳媽帶着三個孫女坐上南下的火車。

　　 陸子欣這幾天一直沒在心園，直到吳媽要離開前，才匆匆坐車過來相送。

　　 “有事就電話聯系！
您要保重身體！
”

　　 吳媽紅着眼眶不停擦淚，伸手用力揮了揮。

　　 江婉挺着大肚子，避開擁擠的人群，隻站在月台上揮揮手。

　　 一旁的小六哭得滿臉淚水，抽抽搭搭。

　　 陸子欣目送火車遠去，才走回她們的身邊。

　　 “咱們回吧。
”

　　 三人開車回了心園。

　　 不料，陸子欣并沒打算久待，轉身取了幾件春裝又要出去。

　　 “婉兒，我還要出去幾天……”

　　 江婉眨巴眼睛，問：“是不是還得去陪小姑娘？
”

　　 “嗯。
”陸子欣解釋：“最近我陪她在附近逛逛，還教她學一點日常中文。
她下周就要回去了，我想多陪她幾天。
”

　　 江婉皺眉問：“這麼快？
下周就要走？
”

　　 陸子欣答：“半個月後新學期就要開學，她也得回去上學。
她說，等她放暑假了，就飛過來找我。
如果我能做手術，她會直接飛去m國陪我。
”

　　 “真乖！
”江婉眸光微閃，問：“姐，小姑娘有沒有興趣來心園吃一頓便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