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回視她的眼睛，輕輕點頭。

　　 “你們能來，我很高興。
嫂子，有話不妨直說。
”

　　 李香妹吸了吸鼻子，嗓音仍帶着哭腔。

　　 “俺一路上想了忒多……俺身邊隻剩二十來塊錢，打算盡數給他。
俺老家那邊現在大雪封路，想回也回不了。
俺想回的……可俺不敢回啊。
俺現在啥都沒了，連回家的錢都沒了……俺不能回去，回去隻會讓俺爹娘擔心。
”

　　 江婉搖頭：“以後再回，不要急于此一時。
”

　　 韓棟梁在後方附和：“對，你聽小婉的。
以後——等我畢業了，賺錢了，我再陪你一塊兒回娘家。
”

　　 李香妹沒搭理他，隻顧自跟江婉聊着她的計劃。

　　 “小婉，俺——俺沒啥本事，但俺肯幹，也願意卯足勁兒幹。
俺打算在這邊找一份工幹，臨時也行，小飯館也好，先找一份幹了再說。
你幫俺找找看，再髒再累俺都樂意幹。
俺——俺不想回陽城了。
”

　　 “小婉，俺求你幫俺這個忙。
先收留俺幾天，等找到工作了，俺就幹活去。
太平街那宅子，俺幫你關好門窗，廚房的火都滅了，連電閘都給下了。
你讓俺幫你看着宅子……可俺辦不到了。
”

　　 “小婉，俺憋屈得很呐！
俺隻要一想到韓家那一家子，俺就忍不住想罵人。
公爹是挺好的，可他奈何不了婆婆，也拿老二兩口子沒法子。
婆婆她一直都不待見俺，哪怕俺的工作被頂替了，她也覺得沒事，還說都是自家人，又不是便宜了外人。
俺心裡頭那個恨呐！
”

　　 “俺想過要跟甯夢兩口子拼命，可公爹一直哀求俺，讓俺别動手。
棟梁打了老二幾拳，婆母就哭天搶地罵他，說為了俺一個鄉下女人連自己兄弟都能打，昏了頭了！
老三兩口子不敢插手，就躲一旁看熱鬧。
”

　　 “那會兒小姑子的小閨女寄放在公婆那邊，老三家的小子也才幾個月大。
大人吵架動手，兩個娃跟着嚎嚎哭。
俺聽不下去，也覺得心灰意冷，跟公爹說這個家俺以後不回了，扭頭就走。
俺連陽城都不想待了……忒讓俺傷心！
”

　　 身後的韓棟梁趕忙補充：“我跟爸說了，這個家我以後也不回了！
兒女衆多的家庭，父母親卻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一直端，一直不平。
我對他們很失望！
這一次是徹底失望！
”

　　 江婉低低歎氣，摟住了李香妹。

　　 “嫂子，别哭了。
不想待了，就别待。
反正你一直以來都是靠自己走過來的，又不用靠他們，壓根不用怕。
”

　　 韓棟梁又氣又無奈，道：“小婉，我是真搞不明白老二兩口子怎麼就那麼狠！
香妹在食堂幹活，勤勤懇懇，再累再髒的活兒都主動去幹。
她那麼辛苦才轉正，好不容易等到戶口移了過來，誰知他們竟幹出這種半路截胡的龌蹉事來！
香妹是她的妯娌啊！
他們的心啊肝啊，怎麼能黑成這個樣子！
弄了文件直接将崗位頂替了去！
狠心得很啊！
”

　　 江婉卻沒絲毫意外，淡聲：“二表哥兩口子一直都自私自利，沒什麼好說的。
表嫂太信任他們，才會讓他們有機可趁。
這樣的家人，斷了關系最好，割不斷也要遠遠躲着。
”

　　 “我跟他們說了！
從此不要再來往了！
”韓棟梁怒道：“我是沒用！
他愛占我便宜也就算了！
可他們不能對香妹這樣！
她嫁給我，本來就委屈得不行，結婚的時候連一桌酒席都沒有！
我賺不到多少錢，她沒嫌棄我。
我備考，她比我還辛苦。
我現在還在讀書，全靠她養着我，不然我一日三餐吃什麼。
職位沒了，我們的經濟來源徹底斷了。
他們忒狠！
這是要斷了我們的活路啊！
這樣的兄弟，還來往做甚！
”

　　 李香妹哭得不能自已。

　　 韓棟梁摟住了她，紅着眼眶道：“早些時候人多，我們不敢說出來。
這樣的事……真特麼丢人！
小婉，你表嫂說陽城不想待了，可我也不能讓她這樣子回娘家。
我們想了想，決定先來這邊投奔你。
”

　　 “你們能來，證明你們沒把我當外人。
”江婉溫聲：“來了就先住下，其他我來替你們安排。
”

　　 韓棟梁吸了吸鼻子，感激低聲：“小婉，香妹暫時拜托你照應。
她在你這邊，我才能放心。
等開學了，我就白天上課，晚上出去找零工幹，肯定不用擔心餓肚子。
”

　　 江婉睨了他一眼，道：“醫學院的課那麼緊，你去幹什麼零工！
學業為重，隻要你學到真本事，以後不愁養不起家。
我都說了，我和子豪都替你們安排好了。
别急啊，先聽我說嘛。
”

　　 “對。
”李香妹拉了拉丈夫，道：“聽小婉的。
她——她向來有主意，咱聽她的。
”

　　 江婉輕撫大肚子，把自己和陸子豪的打算告訴他們。

　　 “蔡姐隻是短工，隻負責打掃衛生，兼顧廚房那邊。
吳媽主要負責廚房的三餐。
她老人家上了年紀了，身體又不怎麼行，實在不敢讓她幹太多活。
我們想找信得過的人照顧我坐月子和寶寶，可一直找不到。
正愁找不到人，嫂子你們就來了。
坐月子非常重要，我是巴不得能有自己人來幫我，隻是不知道嫂子會不會嫌棄——”

　　 “哪裡！
”李香妹激動打斷她，“俺咋可能嫌棄你！
俺樂意！
反倒是你！
你不要嫌棄俺粗手粗腳就行！
”

　　 韓棟梁卻以為江婉是找借口，低聲：“家裡已經有兩個人幫忙……還是讓香妹去附近找其他工作吧。
”

　　 江婉白了他一眼，問：“怎麼？
你是舍不得表嫂來伺候我坐月子嗎？
”

　　 “哪裡！
”韓棟梁趕忙解釋：“子豪賺錢不容易，你寫稿子賺錢也辛苦。
我知曉你是要幫我們，可不能這麼幫呀。
”

　　 “表哥！
”陸子豪走了回來，微笑解釋：“請保姆的事，早就已經說定了。
可保姆需要住家裡照顧媳婦和小寶寶，除非是信得過的人，不然哪裡放心得下。
我們不是本地人，這邊的熟人也少，隻能拜托小歐的親爹幫着找。
如果表嫂願意，我們也能放心些。
”

　　 “俺當然願意！
”李香妹樂呵呵道：“俺最小的弟弟妹妹都十幾歲。
俺老娘後面坐的月子，都是俺幫的忙。
俺也會帶孩子，放心吧。
”

　　 陸子豪見她答應，暗自感激不已。

　　 “嫂子，那我先謝謝你了。
咱們是親戚，你跟我媳婦感情也好。
你能來幫忙，再合适不過。
當然，親戚歸親戚，我們不能讓你白幫忙。
京都這邊的保姆行情多少，我就按多少給你結算，隻多不少。
”

　　 “不用不用……”李香妹笑呵呵罷手：“給點車費讓棟梁能坐車回去就成。
”

　　 江婉搖頭：“該給多少就給多少。
人情歸人情，金錢歸金錢。
你們可不能讓我欠下太大的人情，我怕以後我還不完。
”

　　 “你這丫頭！
”韓棟梁笑罵：“胡說什麼呢！
我們欠你的人情更多！
”

　　 李香妹爽快笑道：“行！
那就這麼說定了！
等你坐完月子，俺再去找工作。
這女人坐月子呐，一定要養得好，才不會落下一堆毛病！
放心，俺一定将你照顧得妥妥當當！
”

　　 “嫂子，可能還不行。
”江婉遲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