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顧炀的舉動不停在腦海中浮現，還是影響到了她的心情。

　　起身，穿衣。

　　夜色正濃，她的身影很快便隐沒在黑暗之中。

　　顧炀睡的并不安穩，隻要閉上眼睛就是蘇顔和孔念的身影重疊。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但孔念絕對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

　　一股淡淡的幽香在他的房間裡緩緩彌漫。

　　他的思緒竟然随着這股香氣漸漸平靜下來。

　　等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竟然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小炀，你抱抱妹妹。
”

　　面前是孔湘柔溫柔的神色，而她的懷裡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

　　那麼小小的一團，肉乎乎的。

　　“小炀别害怕，嬸嬸教你。
”

　　孔湘柔把懷裡的嬰兒放到他的雙手裡。

　　顧炀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緊繃的，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生怕會吓到了那小小的人兒。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剛出生不久的寶寶。

　　一股奇異的感覺升上心頭。

　　突然小人兒睜開了眼睛，沖着他笑了起來。

　　那一瞬間，他的心都快要化了。

　　“顔顔喜歡小炀哥哥。
”

　　旁邊是父親，母親開心的聲音。

　　一片歡聲笑語。

　　孔湘柔摸摸他的腦袋，“以後小炀來保護妹妹好不好？
”

　　那個時候隻有七歲的他用力的點點頭。

　　保護妹妹。

　　顧炀沉浸在畫面中的同時，卻猛然怔住了。

　　他竟然夢到了小時候的情景。

　　心裡一股暖流緩緩流淌，看着七歲的孩童臉上還帶着稚嫩，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刻他是多麼的堅定。

　　轉眼一年過去。

　　他每天放學幾乎都要去看蘇顔。

　　此時的蘇顔已經從一個肉團子變成了粉嫩嫩的娃娃。

　　每一次隻要他過去，她都會對着他笑。

　　他也喜歡看她笑。

　　他用自己存下的零花錢買了一個紅色的撥浪鼓。

　　撥浪鼓叮叮咚咚的響，逗的她咯咯笑個不停，張開着兩隻小手想要接過去。

　　而他卻搖的正歡快。

　　她急了，突然從嘴裡磕磕絆絆的喊出一個字。

　　“哥……”

　　撥浪鼓的聲響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的看着她，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直到她依舊賣力的想要拿到撥浪鼓，又一次喊了哥哥。

　　那是他聽過的最美好的聲音。

　　那也是蘇顔發出的第一個聲音。

　　自從他有了蘇顔這個妹妹，每天嘴上挂着的都是她，不知情的同學都以為蘇顔是他親妹妹。

　　畫面一轉又過去了幾個月，這一次他出現在蘇家門口，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小人兒跌跌撞撞的朝着他走了過來。

　　嘴裡還在不停的說着，“哥哥，抱抱……”

　　孔湘柔驚喜的聲音在後面響起，“顔顔會走路了，去找她哥哥了。
”

　　他看着撲向自己的蘇顔，張開雙臂穩穩的接住了她，同樣的驚喜。

　　“顔顔真的會走路了。
”

　　自那之後蘇顔就變成了他的小尾巴，隻要他不去上學的時候，他去哪裡蘇顔就跟到哪裡，寸步不離開。

　　就這樣又過去了兩年，父親，母親，蘇建國和孔湘柔面色嚴肅的看着他。

　　“小炀，你已經十歲了也懂事了，有件事情我們想要跟你商量。
”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長輩們這麼鄭重其事的模樣。

　　“小炀，你喜歡妹妹嗎？
”

　　問他的是蘇建國。

　　蘇建國的目光十分認真，甚至讓他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

　　可他還是想都沒想就點了頭，“喜歡。
”

　　“那如果讓你照顧妹妹一輩子願意嗎？
”蘇建國的語速很慢，慢到每一個字，每一個語氣都能讓他聽的清清楚楚。

　　“我願意。
”他的回答無比堅定。

　　四位長輩的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孔湘柔溫和的聲音響起，“小炀，你先别答應的那麼快。
蘇叔叔說的一輩子是真正的一輩子，你要照顧妹妹，守護妹妹，不許任何人欺負她，給她你所有的一切，這樣你還願意嗎？
”

　　“我願意。
”他早就已經在心裡暗暗立下誓言。

　　孔湘柔笑了。

　　蘇建國笑了。

　　他的父親和母親也笑了。

　　“好，以後顔顔就拜托小炀了。
”孔湘柔的托付是認真的。

　　而他的應允也是認真的。

　　這個時候的顧炀眼眶微微泛了紅。

　　這些都是他藏在心底最珍貴的回憶。

　　與其說是一場美夢，更像是他的記憶湧現，他甚至願意沉淪其中不再醒來。

　　“嗚嗚嗚……”

　　他還沒有從幸福中回神，就聽到母親哽咽的哭聲。

　　“湘柔和顔顔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好端端的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你快别哭了，咱們現在就去建國那邊看看能幫什麼忙，就幫什麼忙吧。
”

　　父母的對話讓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直接沖進了兩人的房間。

　　“爸，嬸嬸和顔顔怎麼了？
”

　　他隻知道她們離開了一個多月，說是嬸嬸帶着妹妹回娘家去了。

　　可是為什麼母親要哭？

　　父親，母親見到他進來重重的歎了口氣。

　　“小炀，你也跟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嬸嬸吧，或許……或許就是最後一面了。
”

　　母親艱難的說出這麼一句，眼淚更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他如遭雷擊，難以接受。

　　十幾分鐘後，他見到孔湘柔。

　　此時此刻的孔湘柔已經瘦到皮包骨頭，看不出幾分原本的容貌了。

　　他覺得快要窒息了，那麼美麗的嬸嬸怎麼會突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蘇建國始終在哭，怎麼都不肯松開抱着她的手臂。

　　父親，母親也都在強忍着淚水，不停的勸着他。

　　他慌亂，更加的不安，唯一想到的還是蘇顔。

　　他想要見到妹妹，但是走到蘇顔房間門口的時候卻顫抖的停下來了。

　　從來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父親，母親告訴他，妹妹也病了。

　　他害怕見到妹妹會跟嬸嬸一樣。

　　那個時候隻有十歲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恐懼，什麼是失去。

　　鼓足了所有的勇氣，他才終于能邁開腳步走了進去。

　　他的妹妹，他發誓要保護的人，就閉着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再也不能沖着他笑，甜甜的喊他哥哥，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後。

　　“顔顔，你睜開眼睛看看哥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