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03節
即便她不知道直接讓于陳知道真相會不會讓他更加苦痛,但她膚淺地想着——隻要他活着。
她提了衣裙,步子快了些,向着小院走去。
晨蓮随在她身後,懷中抱着那一籃花。
她望着身前的小姐,眸彎了彎,卻沒有什麼笑意。
天明明高高的,怎麼就是有人壓在小姐的脊梁上呢?
她望着手中的花,有一瞬想着,要是小姐不要這麼善良就好了。
人各有命,這世間的所有人和事都不要麻煩她的小姐才好。
可這些話晨蓮到底隻是想想,她随着姜婳一起回了屋。
打開門,她的小姐就向書桌前奔去。
一旁的墨被随意加了些水研磨開,小姐從筆架上拿起毛筆就開始寫,一行行晨蓮看不清的文字躍然紙上。
在晨蓮的凝望中,姜婳寫了整整一個時辰,加起來已經快有一本書的厚度。
她手中沒有證據,但是這些年姜家所犯下的罪,罄竹難書。
便是上一世她知道的,都足夠姜家永無翻身之地。
她勢單力薄,一時半會尋不到證據,原本她想穩妥些,等到兩年後姜家開始沒落之際,給姜家緻命一擊。
但是......于陳的事情,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即便有些冒險,她也想試一試。
她不想這一世從旁人耳中聽見那個熱烈的少年的名号時,是遺臭萬年的‘奸臣’。
又是一個時辰,姜婳才放下了筆。
她望着面前用了數百張紙才書寫完的罪惡,有些不能呼吸。
她不知道她書寫的每一筆,下面是多少生不如死的靈魂。
她或許曾經真的很苦痛,可今日書寫下一筆,她心中就釋然了一分。
不是因為她的苦痛不是苦痛,隻是她意識到,在這世間,無數人同樣被命運蹉跎。
她在這浩大的‘哀嚎’面前,隻如蜉蝣般渺小。
從這一刻起,她覺得自己不僅僅是為了姨娘和于陳。
她用盒子小心将這些紙張小心裝好,望向窗外時,發現天已經黑了。
晨蓮見她忙完了,拿出了自己晚上做的‘鮮花餅’。
原本姜婳還在想後面的計劃,就被晨蓮遞到眼前的‘鮮花餅’吸引了注意。
沒見過。
......她的确沒有見過用鮮花裹着面的‘鮮花餅’。
第六十四章
‘鮮花餅’像是用火烤的,上面一層鮮花早已變得焦黃,層層疊在一起。
若不是她知曉這是鮮花,還會以為是别出心裁的油酥皮。
姜婳望着晨蓮,看着晨蓮期待的眸光,咽下了有些話。
她挑揀着拿了一塊看起來賣相稍微好一些的,輕輕咬了一口。
一股糊味湧入她的口腔,苦澀的感覺逐漸蔓延開。
随着她艱難咽下那口‘鮮花’,不由神情都怔了一瞬。
晨蓮眨了眨眼,輕聲道:“小姐,好吃嗎?
”
姜婳望向晨蓮,垂了眸,輕聲道:“好吃,你也試試。
”說完之後,她一臉期待地望向晨蓮。
晨蓮歡喜地從盤子中拿起一塊,枯黃的花瓣還掉落了些,姜婳一動不動地盯着晨蓮,看見晨蓮咬了一大口,不由輕咽了下口水。
晨蓮一口‘鮮花餅’下肚,眉心很快皺起。
望着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的小姐,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輕聲一笑:“小姐,好難吃哦。
”說着,她笑起來,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鮮花餅’。
咬了兩下,終于咬掉了外面那層被烤得枯黃的花瓣,露出了裡面圓鼓鼓的餅皮。
姜婳也又咬了一口,眉心學着晨蓮一樣豎起,輕聲道:“好難吃哦。
”
晨蓮頓時笑了起來,她望向面前的小姐,明明自己也不是那麼開心,但是還是時刻想着逗她開心。
她将姜婳手中剩下的‘鮮花餅’拿到手中,同自己的那一個一起放到盤子中,然後直接用另一個盤子蓋上了。
姜婳斟了兩杯茶,其中一杯放在了晨蓮面前。
這些日相處下來,她們倒也不像主仆了。
有時候姜婳覺得,晨蓮同橘糖很像,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但她又很清楚,橘糖同晨蓮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她一邊想着上一世的事情,一邊想着誰會看見那些罪狀便想扳倒姜家。
在如今三皇子和五皇子兩派的争鬥中,姜家沒有站隊。
三皇子和五皇子在姜家沒站隊之前,都不會貿然動姜家。
三皇子和五皇子下面的勢力同樣是如此,所以她要找的,勢必是在這場鬥争之中一直保持中立的家族。
......
上一世她從來不接觸朝堂之上的事情,偶爾聽到的兩件,還是橘糖同她說的。
姜婳垂着眸,望向木盒的方向,她不能随便将她最大的底牌交出去。
若是她尋的人未能将姜家一舉擊敗,姜家遲早會查到她身上。
對付她一個弱女子,姜家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而且她重生的事情可能也會被人發現。
如今姜家雖不算得聖寵,但是世家的底蘊一直在。
姜禹同其他人,官官相護,有一條完整的利益鍊。
若是姜家受到動搖,隻要不是緻命的那種,那些家族一定會盡力護住姜府這個最大的庇護港。
姜婳揉了揉頭,想了許久。
她尋的人要清廉公正,要有權勢,要有聖寵,要被旁人忌憚——
青年那雙淡淡的眸浮現在她眼前,姜婳一怔,垂下了眸。
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選,但她知曉的事情,他知道的隻會比她多萬分。
但重生了半年之久,他都未對姜家下手。
便是她去尋他,他應該也不會應。
那日在江南救下于陳,對他而言,已經是禮數道義之外的事情了。
姜婳慢慢把那個身影從腦海中剔出去。
她正想着,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吵鬧聲。
姜婳向外望去,看見晨蓮正向吵鬧的地方看着。
見到她看過來,小步走過來,遞給了她一塊點心。
“小姐要一起出來看嗎?
”
姜婳一怔,雖然他們小院能聽見吵鬧聲,但是......看?
去樹上看嗎?
晨蓮拉着她到了院中的涼亭,将姜婳安置着坐下。
姜婳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見了遠處樹上寒蟬的一張死人臉。
嗯,比平時更死人些。
少年聲音很冷:“兇橫的男人說道,老夫人都把你給我家大人了,今日你是走也要跟我走,不走也要跟我走。
”
少年聲音更冷了些:“柔弱的婢女落着淚,老夫人應了我,明明是讓我出府嫁人,怎麼可能是給了你家大人。
”
姜婳一怔,總覺得哪裡有些熟悉。
然後就聽見少年面無表情地繼續複述:“盎什麼,盎芽是吧,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一方陳舊的紙,大約是賣身契被丢到了柔弱的女子面前,女子跌坐在地上,卻還是拼命地搖頭——”
“盎芽?
”姜婳站了起來。
晨蓮彎了彎眸:“嗯,是盎芽姐姐,應該是老夫人一邊許了盎芽出府嫁人,一邊又将盎芽送給了一位大人。
今日大人的奴仆來府中‘接人’,盎芽原本以為是老夫人派人送她出府,收拾了細軟準備同人出去,結果那奴仆說漏了嘴。
”
“那奴仆啊,道了一句‘姑娘雖然年紀大些,但生的這般标志,等伺候好了我家大人,定是能被賞賜一個姨娘的名分’。
然後盎芽就不願意同他出去了,兩個人争吵起來,不過那奴仆耐心應該快消失了。
”
就在這時,寒蟬頂着一張死人臉繼續道:“兇橫的男人不耐煩了,直接喊來了院子外的一、二、三、四個沒他兇橫的男人,将柔弱的女子按住了手腳。
兇橫的男人摸了一下柔弱的女子的臉,随後暗罵一聲,再一巴掌打了上去。
‘砰——’,柔弱的女子動彈不得,一直流淚。
”
姜婳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下方——是上次盎芽送她的玉墜。
晨蓮雙眸含笑地望着她,即便寒蟬依舊一副死人臉複述着那邊發生的一切,她也始終笑意盈盈。
别人的苦難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隻要小姐一人。
寒蟬還在繼續說着,一張死人臉已經臭的像死了七天:“兇橫的男人将柔弱的女子綁了起來,扔進了一頂粉紅的小轎子中。
兇狠的男人們走了,看方向,是去吃飯。
他們前面有姜府的奴仆引路。
”
到這裡就停止了。
姜婳手還握着晨蓮遞過來的點心,卻一口都吃不下。
但她沒有更多的時間猶豫,奴仆用膳的時間不會太長,即便那位大人府中優待,但幾個奴仆姜府并不會以主子的規格宴請。
盎芽至多還有一個時辰。
她放下手中的點心,擡眸望向晨蓮,有些遲緩道:“晨蓮,你能将盎芽不留痕迹帶過來,然後藏到我們院子中嗎?
”
說着,姜婳看向小院,晨蓮來了之後,雖然她沒有說,但是便是連雜物間都全部收拾出來了。
她們院中沒有旁人,如若能夠避開所有人将盎芽帶過來,讓盎芽在院子中藏一段時間是沒有問題的。
待到風聲過去後,她再給盎芽一筆盤纏,尋人将盎芽送出長安。
盎芽這一生,就不必重複那位大人前幾位小妾的命運了。
也算是......全了盎芽曾予她的善意。
玉耳墜靜靜地垂着,姜婳望着晨蓮,有些忐忑。
因為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為了自己所求在為難晨蓮。
晨蓮同她相望着,随後眸中盈滿笑意,她輕聲道:“小姐,晨蓮好開心。
”
姜婳怔了一瞬,同她對視着。
晨蓮含着清淺笑意的聲音在兩人間響起:“小姐,我是你手中的刃。
小姐知道什麼是刃嗎,刃是工具,是小姐的一部分。
對于‘刃’而言,能夠被主人使用,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
她眨着眼輕聲撒嬌:“晨蓮很有用的,小姐多用用。
什麼殺人、放火,嗯,救人什麼的當然也可以。
”
姜婳許久都未反應過來,隻記得晨蓮臨走的時候,将她手中的糕點一并拿走了:“都捏碎啦,便給晨蓮吃吧。
”
随後她便消失在了小院之中。
樹上的寒蟬也頓了一瞬,一張死人臉變了又變。
或許有一刻,這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少年在心中想,難怪公子要将晨蓮送到小姐身邊。
冷漠的少年垂了眸,想起那日他帶着刃去書房中請罪。
公子沒有見他。
他在書房前跪了一日一夜,沒有見到公子。
書房中那盞油燈始終亮着,最後是莫懷冷淡對他說:“回去吧。
”
一旁橘糖躲在柱子後偷偷看着他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沒有應聲,隻是繼續在門前跪着。
最後他見到了公子,一身疲倦的公子。
他怔了一瞬,因為從到公子身邊開始,公子便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可那是月光淡淡映着,公子的眉眼間滿是疲倦。
公子望向他,許久之後也沒說什麼,隻是淡聲同他言:“回去吧,隻有這一次。
”
莫懷将他‘送’出了府。
那時莫懷看着他的眼神很冰冷,寒聲道:“寒蟬,你還記得你當初同公子如何承諾的嗎?
”
他望着莫懷,聲音沒了平時的冷漠:“我同公子言,我想成為公子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刃。
”
“......你做到了嗎?
”莫懷望着這個當年他和公子從死人堆中扒出來的少年,眉宇間有些怒火,還有些失望。
寒蟬垂眸,他沒做到。
那日如若公子沒去,他擅離職守的那一刻鐘,足夠姜小姐死成百上千次。
莫懷吸了口氣,沉默說道:“你知道為何公子這次放過你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