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在電視機裡看到他的那次,是4月7号,他那時候剛剛從空難中蘇醒過來,媒體不知道怎麼得到了消息,蹲守在醫院門口,拍到了他。
她那天之後就去了禹城,她蹲守在江公館門口,她想親眼看看他。
但是一直沒看到,直到江家決定給江知祈辦葬禮。
“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你,就是在出殡的那一天。
”
“那天你暈倒了,我還跟去了醫院,直到聽到醫生說,你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我才離開的。
”
“我當時就想,要是能留在你身邊,是不是就是,留在他身邊了?
”
“……”
江何深指腹下是她脆弱的脖頸,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脈搏在跳動。
他的表情已經恢複冷漠,放開了她的脖子。
他聽完了。
時歡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到了。
江何深從口袋裡拿出那枚婚戒。
時歡怔住。
旋即臉色變得煞白。
江何深道:“生日禮物。
”
她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給她準備了什麼生日禮物嗎?
現在看到了?
這是他親手畫的圖紙,他認真挑選的老師傅,工匠夜以繼日打造出來的,外圈像她,内圈刻了他的名字。
這是他覺得欠她,想要補上的婚戒。
時歡睫毛顫動,下意識伸手去接。
江何深很輕的一笑,很随便地一丢。
丢下了四百米的高空。
……
已經很久沒有人理咬咬了。
小蘿蔔頭一個人坐在地毯上,懷裡抱着一個小氣球。
她很好哄也很好帶,一個氣球就能玩很久,也不吵着鬧着要找媽媽,直到後來覺得餓了,才眨巴眨巴眼睛,轉動大腦袋,到處看看。
然後她沿着柔軟的地毯,慢慢往前爬,爬一段路,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下,再繼續笨拙地往前爬。
終于爬到了,她伸手,抓住裙子的一角,張嘴:“……媽媽!
”
時歡坐在角落的地上,腦袋埋在膝蓋裡。
恍惚地擡起頭,才想起咬咬還在,她臉色蒼白,連忙将咬咬抱到自己懷裡:“對不起咬咬,對不起,媽媽忘了你了,對不起……”
咬咬不懂媽媽在說什麼,隻是埋在媽媽的脖頸裡:“嗚……”
江何深已經走了。
時歡終于還是把這一切搞得一團亂了。
因為江何深交代要清場,所以沒到時間,服務生都不敢來打擾,現在到點了,她想來問問,蛋糕要上了嗎?
沒想到看到時歡坐在地上……
這個場景,怎麼看都不是很好,更不要說男主角都不在場了……服務生尴尬地問:“……江太太,蛋、蛋糕,還要上嗎?
”
時歡扯了扯嘴角:“上啊,今天可是我生日,怎麼能不吃蛋糕呢?
”
“好、好的。
”
服務生拍了拍手,就有人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推上來。
蛋糕不大,也不浮誇,面上畫了極具敦煌風格的“飛天仕女”,這是她喜歡的敦煌。
他們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出門,就是去京城,看敦煌的展覽。
時歡笑了笑,自己插上蠟燭,想點燃,可風大,火柴點不起來。
算了。
她拿起蛋糕刀,切開,喂咬咬吃了一小塊,咬咬咂咂嘴,時歡也嘗了一口。
是鹹奶油。
她好像跟他說過自己不喜歡吃甜蛋糕……就是咬咬胃脹氣住院,陸靜因買蛋糕分享那次,她就說她不吃甜。
他是不是,都記得呢?
時歡該是什麼心情了?
難過?
自責?
懊悔?
好像沒有這些情緒。
隻是有點,喘不上氣。
時歡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試圖緩解這種不适,卻好像沒辦法。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在她心上織了一張網,再慢慢收緊,再收緊,勒出了深可見骨的痕迹。
她喝了口冰水,然後聽到手機響了,時歡拿出來看,是常加音。
接聽。
常加音輕快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邊傳來:“阿稚!
生日快樂!
”
時歡笑:“謝謝啊。
”
常加音問:“你出門了嗎?
江何深要在哪裡給你過生日啊?
”
時歡說:“明珠塔。
”
常加音咂舌:“大手筆啊!
我剛還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說明珠塔今天被人包場了,還在想是誰呢,原來是我們江總啊!
”
時歡彎彎唇:“嗯,那你要來嗎?
”
常加音覺得她說什麼胡話呢,“江總包場給你過生日,你們的二人世界,我去當電燈泡嗎?
”
時歡在椅子上坐下,親親咬咬的頭發,低聲說:“他,已經走了。
”
“啊?
走了?
”這才幾點,天都還沒黑呢,主題還沒開始呢……
常加音直到這會兒才聽出她的聲線裡帶着濃重的鼻音,似乎并不開心:“阿稚,出什麼事了?
你們怎麼了?
”
時歡緩緩說:“他已經知道江知祈的事了。
”
常加音蓦地站起來,愣了幾秒,然後迅速抓起車鑰匙跑出門:“你等我,我現在就過來!
”
時歡放下手機,呼出口氣,轉頭對服務生說:“我想要,溫開水,謝謝。
”
她随身帶着母嬰包,給咬咬泡了奶粉,又給她加了一件衣服,咬咬在她懷裡乖乖的,吃完了就睡着了。
常加音趕到的時候,天已經灰蒙蒙的,時歡坐在地毯盡頭的餐桌上,旁邊是已經融化了的蛋糕。
她看着這個布置,氣球已經飛了好幾個,鮮花也已經蔫了,看起來一片狼藉。
常加音喊:“阿稚!
”
時歡轉頭。
常加音一眼就看到她白皙的脖頸上的一道紅痕,呼吸一滞:“他打你了?
”簡直豈有此理!
她轉身要走,“我去找他算賬!
”
時歡抓住她的手,輕輕搖頭:“沒有,他沒對我動手。
”
“那他怎麼了?
”常加音蹲在她面前,“你們怎麼了?
”
時歡恍惚了一下,然後說:“他,丢掉了戒指……”
不知道為什麼,說到這裡,有點發不出聲音。
她用力咽了一下喉嚨,眼睛突然蔓上了血絲。
時歡指着自己的心口,呼吸變得失措,“加音,我這裡……有點疼。
”
“但是我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我又一次‘失去’江知祈,還是因為江何深丢掉了戒指,加音,我現在也不知道,我這裡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