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風尴尬一笑，跟路清解釋：“是西風大哥早起開的門，我跟先生昨晚都喝多了，沒起得來。
”

　　 昨晚喝酒時，他一口一個顧大夫，叫得顧西風十分不自在，便跟他說，換個稱呼。

　　 白風今年才十九歲，便稱他做大哥。

　　 “幾時起的？
”路清好奇地看向顧西風。

　　 昨晚醉的不省人事，又哭又叫，還胡作非為的人，竟然能早起？

　　 “辰時初。
”顧西風溫和道。

　　 路清翻着眼珠子，在心裡默念：子醜寅卯辰巳午未……辰時初就是早晨七點。

　　 比起在村裡，還晚了半個時辰，不值得誇獎。

　　 中午的主食是稀飯，路清吃得十分不對味，欲哭無淚看向白風：“白風哥哥，你這稀飯是怎麼做的？
”

　　 “哦，這個啊，稀飯是最簡單的，就這麼放水煮，煮到稀巴爛就可以了。
路姑娘，别的我不敢說，但是這稀飯，我煮的還不錯。
”總算有個能拿得出手的活了，白風很得意。

　　 路清心裡暗暗叫苦，“為何有半生不熟的米？
”

　　 原本她吃飯沒這麼挑，可這幾個月在家，嘴被楊氏養刁了，很輕易能分辨出哪裡不對勁。

　　 白風撓着後腦勺，讪笑道：“那個……我忘了今日多了兩人，煮到一半發現米不夠，又添了一些。
”

　　 “……”路清的嘴角似抽筋了一般停不下來。

　　 好在她昨晚沒浪費，打包了那麼多東西，還能吃兩頓。

　　 想到昨晚，路清就想到常老頭神秘的身份，她開口正想問問他的事，忽然聽到前頭傳來喊聲。

　　 “有沒有人？
”

　　 “生意來了！
”路清放下碗筷就跑出去。

　　 來人是一對年輕夫妻，男人看起來很是憔悴，懷裡抱着個兩三歲的孩子，他身邊的女人面色更加蠟黃。

　　 “你們好！
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們的？
”路清甜甜地笑着。

　　 “大夫！
”女人一見有人來了，立馬朝路清撲上來。

　　 這架勢，将路清吓壞了，她急忙後退，卻不妨碰到了豎在邊上的掃把，絆得她直往後摔。

　　 忽然，被人從後頭扶住，沒跌到地上。

　　 驚魂未定的她，一擡眼就看到一道美麗的下颚線。

　　 好看的人真的會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不知從頭頂看會是怎樣？

　　 路清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顧西風秃頂的模樣，若是秃頂了，再從頭頂往下看……

　　 “噗哈哈哈！
”他忽然笑出聲來。

　　 顧西風嗤笑，“摔傻了？
”

　　 “呃……”路清急忙站好身。

　　 那女人一臉愧疚之色，連忙對她鞠躬行禮，“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

　　 路清鬧了個烏龍，急忙正色道：“沒事沒事，大……姐姐，你們是誰生病了？
”

　　 路清話音剛落，就見顧西風邁步上前，請夫妻倆坐下，就對着男人懷裡的孩子上下打量。

　　 看了看孩子的眼皮，又摸上他的脈搏，一邊輕聲問：“跟我說說具體的情況。
”

　　 那夫妻倆對視一眼，臉上皆有一樣的難色，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沒開口。

　　 “白風，去化小半碗紅糖水來，用溫水。
”顧西風頭也不回道。

　　 白風點點頭，在藥架上的一罐子裡拿了一小塊紅糖，就進了廚房。

　　 顧西風眉頭緊鎖，看向那對夫妻，“多久沒給孩子進食了？
”

　　 女人眼神躲閃，怯弱道：“三日。
”

　　 “什麼！
”路清驚呼，“三日不給孩子吃飯？
有你們這麼當父母的嗎？
”

　　 那才是個多大的孩子啊！

　　 “清清，不得無禮。
”

　　 “不是我無禮，是他們……”看到那對夫婦自身的模樣，路清撇了撇嘴沒再多說。

　　 顧西風将她拉到櫃台處，輕聲道：“有時候，我們看到的不一定是我們想的那樣。
”

　　 路清瞅了他一眼，悶悶道：“你想說什麼？
”

　　 “我猜，這對夫妻定是有難處，你看，他們都是面黃肌瘦、無精打采的模樣，你不覺得眼熟嗎？
”

　　 路清撇着嘴沒回答。

　　 她當然看得出來，逃荒而來的一路，見過多少這樣的人？

　　 顧西風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看，這對夫婦不是心狠之人。
若真舍得幾日不給孩子吃東西，又怎會急匆匆抱着孩子來醫館？

　　 他們那模樣，隻怕也是幾天不曾進食。
你去給他們端兩碗粥來，放點糖，别的一概不要。
”

　　 “你就不怕是騙子？
”路清嘀咕着。

　　 “就算真是騙子，不過是少一頓飯，有什麼要緊的？
”顧西風笑了笑。

　　 路清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後院。

　　 白風給孩子喂了糖水，顧西風又給孩子紮了兩針，孩子便悠悠轉醒。

　　 孩子的娘一下子落下淚來，對着顧西風又是磕頭又是感謝。

　　 顧西風連忙扶起她，“快起來，孩子沒事就好。
”

　　 女人掙開他，又跪了下來，“大夫，我們……我們沒有錢了……”

　　 “你先起來。
”顧西風的話擲地有聲，不容置否。

　　 路清端着兩碗甜粥出來，恰好聽到女人接下來的話。

　　 “大夫，我們不是想賴賬。
我們是隔壁蓮城縣人士，在安南縣有個親戚，年前聽說家裡老人快不行了，我們大年初二就帶着孩子來探望。

　　 誰知，才進到縣裡，就被人偷了錢袋。
親戚先前搬了家，沒尋到在何處。
我們是身無分文，哪也走不了。

　　 過年這幾日，這城裡到處關門閉戶，我們吃完了幹糧，讨不到吃的，實在沒有法子……”

　　 若不是孩子實在撐不住，他們也不會想着來醫館碰運氣。

　　 白風疑惑問：“你們怎麼不去縣衙找縣太爺幫忙？
”

　　 “找了，過年這幾日，縣衙也休沐，找不到人的。
”女人不停地抹着眼淚，似想到了什麼，又要給顧西風下跪，“多謝大夫救命之恩，隻是我們真的沒錢了……”

　　 顧西風苦笑着将人拉起，沒有糾結錢的事，反而問她：“你們還沒吃飯吧？
我們這還有點吃的。
”

　　 路清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酸澀，揚起笑臉，步伐輕快，“粥來了，顧大夫，讓一讓。
”

　　 那夫妻倆對視一眼，又局促地看向路清。

　　 路清将粥碗擺在他們面前，笑道：“我們家大夫請你們吃的，快吃吧。
”

　　 見兩人面面相觑，不肯動手，她又補充道：“不要錢，沒有毒，放心吃。
”

　　 女人忽然破防了，扯着柔柔的笑，“姑娘，誤會了，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

　　 路清撤回櫃台邊，雙手靠在櫃台上，捧着臉看着那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