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印坊難題
“嗯呢。
”明湛從懷裡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紙張柔軟輕薄,封皮封底是皮子,秦琴一眼認出,這特麼不是前兩日明湛讓她一針一線縫起來的麼?
!
那會兒隻有外皮,沒有冊頁,她還不知道什麼東西,一追問,明湛隻是笑而不語。
她向來不喜歡問長問短的,也就沒有追問。
沒想到竟是這玩意兒?
!
明湛說:“這是母本,所以做得精細一點。
統共加起來大約是十二頁紙,但數量大。
我十天之内要交貨。
你開個價。
”
說話直來直去的,老闆原本合攏了的嘴巴又張大了,這回有了準備,他直接舉起了扇子,遮住了嘴巴,說:“請客官稍等。
”
他拿着母本坐下來,算盤噼裡啪啦撥弄了半天,回頭對明湛搖頭:“客官。
不是我不想做你的生意。
但這筆生意……十天之内,我交不了貨。
真的很不好意思,請您另找高人。
”
秦琴垂下眼睛,眼底閃過一抹黯然。
那老闆也是一臉遺憾的模樣,這個單子他算出來,能掙個大幾千的銀子,吃下來了,可以撐五年。
他也很心疼啊!
明湛看在眼内,就說:“其實我隻需要這十萬本,至于老闆是要自己獨食還是說與别人分利而共同接單,那是适随尊便的。
我是聽聞城内就數你們家文房四寶店老字号,開價實誠,又長年資助困難學子,有盛名于外。
沒辦法合作的話,就太遺憾了。
”
他都已經暗示得如此露骨了,老闆再聽不出來,就是傻子。
聽着明湛捧自己,老闆臉上陣陣喜色,等他說完,老闆更加遺憾,哭喪着臉說:“如果是平日,那還有法子。
恰逢如今要開春闱了。
我們隴西三等處所有學子彙聚此間,各個文房四寶店都人滿為患,打理生意、幫忙抄錄印刷資料都不夠人手。
實在是沒轍啊!
”
“且慢。
”旁邊一直在豎起耳朵聽熱鬧的幾個客人當中的一個,主動發話了,他試探着對掌櫃說,“掌櫃的,我家裡也有一個印坊。
不過印的東西有點特殊,不怎麼做俗家用。
”
掌櫃的正在發愁呢,眼見打瞌睡有人送枕頭,不禁喜上眉梢:“不管是印啥的都可以。
這位大爺不是說過麼,隻要能印出來就成!
要不然,咱倆合作,把這份富貴掙了?
”
明湛道:“請問兄台怎麼稱呼,家裡是做哪個行當的發财?
”
那客人道:“我姓康,名叫康天佑。
家裡卻是做金銀紙紮的生意,有一個油印廠,專做那天地通寶……要不是見幾位看起來很急切的模樣,原不太打算開這個口的。
”
秦琴:“……”
屬實想不到!
明湛有些顧忌地,看了她一眼,秦琴說:“我是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的,你怎麼看?
”
明湛如釋重負,說:“我也是這麼看。
”
他對康天佑拱了拱手,道:“謝謝康兄台仗義出手,不知道那印坊有多大?
能不能帶我們去看看?
”
掌櫃說:“我也要去看!
”
……好吧,話都說到這地步了,自然是等掌櫃的把客人們請走,木闆門一架回去,然後一行人去看兩個印坊。
一路上,掌櫃的自我介紹姓翁,世代經營這個蘭川城最大的文房四寶店。
翁老闆自己也有個秀才功名,他卻很是坦然,直接承認不過是圖個生員的身份,可以免卻一些賦稅徭役,見官不跪,且有同窗師生,能夠照顧生意。
這麼坦然耿直的小老闆,秦琴很歡喜,笑眯眯地說:“老闆實誠人,其實可以不跟我們說的。
”
誰知道翁老闆很詫異道:“大人,您二位明明是外地來的,卻選了我家鋪子,刊刻印刷十萬本冊子。
可見您二位覺得我的店子還行。
既然如此,我怎麼不能跟您二位掏心窩子呢?
做完了這筆買賣,也交了個朋友嘛!
”
秦琴很驚訝,心裡道果然是西北的漢子,這股勁兒,别的地方就沒碰到過。
明湛拱了拱手,道:“翁老闆好說話。
我們是從京城裡來,這般坦誠掏心窩子的,也就是離了京城才能聽得見。
”
翁、康二人聽說他們是從京城來的,果然好奇,都追問在京城是什麼個處境。
明湛略談了兩句,忽地擡手指了指遠處道:“那邊……傳來油墨味,很濃。
想來就是翁老闆家裡的産業了?
”
明湛在皇家書局裡呆過,對油墨氣味很敏感。
翁老闆很詫異:“大爺好見識,就是那邊。
從那扇木闆門進去就是了。
”
木闆門旁邊,挂了個小牌子,寫着“翁氏印坊”四個字。
進了院子,油墨味道越發濃郁,字粒房和雕版房都空着,看了一眼隻有八個夥計的房子,明湛眉頭皺了起來。
看到明湛這般形容,康天佑也很乖覺了,有些慚愧地低聲說:“我家的印坊隻有三個夥計。
比這兒還得小一半。
想來也是……我們托大了?
”
秦琴的心頓時沉到了海底,哇涼哇涼的。
他們要趕着去赴宴,所以沒有當場拍闆決定行還是不行,隻是互相留了名帖,約好了明天再議這件事情,然後明湛就帶着秦琴去城裡飲宴了。
有了心事系着,縱使酒菜精美,舞曲動聽,秦琴也是味同嚼蠟似的。
總是覺得……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她給忘記了。
吃完了宴席,回到了駐紮地,爬進睡袋裡,秦琴雙手交疊在胸前,睡姿安詳,兩眼發光地瞅着帳頂,“有什麼東西沒想到的呢?
”
旁邊也是在睡袋裡的明湛,動了一動:“你叨咕了一晚上了,别硬想了,真想壞了腦子,我還得買兩副豬腦子給你補去。
”
秦琴包裹在睡袋裡,蠕動着要去打明湛:“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嘴真欠!
”
!
。
明湛說:“你是在想印那十萬本冊子的事情吧?
”
秦琴說:“是啊。
愁人得很。
其實我可以放棄,他們當睜眼瞎當了那麼多年,不也這麼過來了。
可又總覺得半途而廢的,不好。
既發心發願了,還是要把事情做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