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牙人邊說着邊朝李姓牙人瞟去，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已經成長為牙行的當紅牙人又如何？
這牙行終究不是你的。

　　 ——你再得意，上頭還有東家壓着呢。

　　 ——咱倆都是牛馬，能給東家掙錢時，東家自然會看在銀錢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一旦你毀了牙行的名聲，趕走了牙行的客人，你且看看，誰還慣着你？

　　 李姓牙人雖然沖動，但也聽懂了潘牙人話中有話。

　　 他咬着牙，一臉不甘地盯着潘牙人。

　　 ——好好好，還得意上了？

　　 ——行~客人是吧？
我現在先咽下這口氣！

　　 ——等這窮娘們走了，看我如何羞辱你！

　　 “哼！
”

　　 李姓牙人冷哼一聲，暫時收斂起了身上的鋒芒。

　　 潘牙人見狀，眉眼一挑，朝前台的夥計喊道：“小張啊，把城東那兩間商鋪的鑰匙給我，我帶這位夫人去那邊看看。
”

　　 “好咧。
”

　　 前台的夥計機靈得很，他誰也不敢得罪，也堅決不站隊，隻做好自己本分内的事情。

　　 潘牙人要拿鑰匙，鑰匙剛好就空下來了，他自然得把鑰匙拿出來。

　　 “呵呵……”

　　 李姓牙人本來都不想再多嘴了，結果看到潘牙人居然拿走了城東兩間商鋪的鑰匙，一個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他冷嘲熱諷：“我還以為這位‘夫人’是要租房子呢，沒曾想，竟是要看商鋪啊？

　　 哎喲，老潘啊，你今天運氣不錯啊，遇到這麼一位大主顧？

　　 我看這位‘夫人’氣質出衆，渾身富貴，說不定真能從你手中買一間商鋪回去咧！

　　 這賣商鋪得到的酬勞，可比租房子多得多咯，哈哈哈！
”

　　 李姓牙人把‘夫人’二字咬得極重，又說衣着簡單的安小暖渾身富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在說反話。

　　 什麼潘牙人運氣好，遇到大主顧？

　　 說到底，不過是在嘲諷潘牙人，什麼客人都接待，别到時候商鋪沒賣出去，連租房的酬勞都拿不到。

　　 他根本不相信安小暖是來看商鋪的，以為潘牙人拿商鋪鑰匙，是為了在這次與他的争執中占得上風而已。

　　 因此，他越發不屑，這潘牙人還沒帶着安小暖母子倆離開牙行呢，他便翹起二郎腿坐到一旁，悠哉悠哉喝起茶了。

　　 潘牙人心裡雖氣，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跟李姓牙人計較的時候。

　　 不管安小暖今天買不買商鋪，身為牙人，他都應該把客人先招待好。

　　 若商鋪賣出去了，自有那姓李的後悔的時候，若商鋪沒賣出去，他也問心無愧。

　　 至少在招待客人的時候，他沒有敷衍了事。

　　 “安小娘子，咱們走吧？
”

　　 調整了一下心态，潘牙人笑着朝安小暖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小暖看都沒看李姓牙人一眼，隻沖潘牙人點了點頭，便擡步出了牙行。

　　 跨過門檻的那一刻，她還聽到了李姓牙人的嗤笑聲。

　　 說實話，心裡多少是不爽的。

　　 ——老娘花錢買服務，怎麼能買一肚子氣回來？

　　 ——等着吧，這商鋪我不要也就罷了，若我買下，自有那醜東西好看的時候！

　　 潘牙人在這行做了二十來年，早就察覺到安小暖神色不對了。

　　 一出牙行，他立馬道：“安小娘子，對不住了，因為我的原因，讓您受了如此大的羞辱。

　　 不過您放心，我不會放過姓李那東西的，他羞辱我也便罷了，羞辱您，簡直不知死活！
”

　　 說完，又解釋道：“今日東家不在，您也急着看商鋪，所以我隻能暫避鋒芒。

　　 等東家回來了，看我如何告他的狀，非得讓他跪下來跟您道歉不可！
”

　　 潘牙人氣得不行，說話時臉上的肥肉都在抖動。

　　 安小暖見狀，便道：“你們牙行的競争關系還挺大，就今日這種情況，知道的是說你倆為了争一個‘優秀牙人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有仇呢。
”

　　 “唉，可不就是有仇嗎？
跟殺了他父母似的！
”

　　 潘牙人歎了口氣，滿臉苦澀：“安小娘子啊，我也不怕您笑話，我和那位李牙人，就是典型的農夫與蛇，教死徒弟餓死師傅！
”

　　 安小暖一聽，有故事啊？

　　 于是，連忙問：“這話怎麼說？
”

　　 潘牙人心裡苦啊，也不瞞着安小暖，邊走邊道：“說起來，也是我的錯。

　　 若非當年的我太心軟，出手救了他們兄弟二人，今天的我，至少不用受這份氣……”

　　 牙行離城東那兩間商鋪還是有點遠的，有足夠的時間讓潘牙人娓娓道來。

　　 原來，潘牙人與李牙人認識，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冬天，大雪飛揚。

　　 李牙人帶着他弟弟，昏倒在潘牙人的家門口。

　　 潘牙人的媳婦兒外出買菜，看到門口蜷縮着兩個衣着單薄的孩子，被吓了一跳，趕緊跑回屋去找潘牙人。

　　 潘牙人跟妻子成親多年，卻一直沒有孩子，所以對孩子很是喜歡。

　　 那一年，李牙人才十二歲，他弟弟五歲。

　　 潘牙人心善，不忍兩個孩子凍死街頭，便将人抱回了家。

　　 等兄弟倆醒來，得知他們喪父喪母，又被族中叔伯給趕了出來，心軟的潘牙人就跟妻子商量，暫時收留他們一陣。

　　 剛開始的時候，李牙人和他弟弟都很懂事，總是搶着幹活兒不說，嘴巴也甜，一天至少得說上五六遍感恩的話。

　　 什麼大恩大德此生難報，當牛做馬也得感謝潘牙人等等。

　　 潘牙人那時候就在牙行當牙人了，雖說掙得沒有現在多，但也比一般的牙人混得好，填飽肚子是沒問題的。

　　 他也不求李牙人兄弟倆當牛做馬報答他，隻希望兩個孩子能自食其力。

　　 見李牙人機靈，他就動了心思，将李牙人帶去了牙行。

　　 最初去牙行的時候，李牙人因為年紀小，又沒接觸過這行，所以隻能當個打雜的夥計。

　　 沒有工錢，可一天包兩頓飯。

　　 後來幹了有一年，潘牙人便親自當起了李牙人的師傅，将李牙人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教他怎麼看人眼色，怎麼待客。

　　 李牙人成了潘牙人的徒弟後，也開始有工錢了。

　　 工錢雖然不多，但至少每個月能有一筆進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