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二十二文也不少了……”

　　 婦人的聲音明顯弱了幾分。

　　 “你知道個屁！
”

　　 暴躁的聲音再次傳來：“說你蠢你還真蠢啊？
你會不會算數？

　　 給你打個比方，二十八個窩窩頭和二十二個窩窩頭，它能一樣嗎？

　　 中間差的那六個窩窩頭，關鍵時候能救一家人的命！
”

　　 “這就是楊爺爺。
”

　　 院門外的大寶怕吓到安小暖，小聲跟安小暖解釋：“楊爺爺就是這個脾氣，但他心地很好的。
”

　　 “呵呵。
”

　　 安小暖幹笑着點頭。

　　 她想起張翠花的話了。

　　 ——嗯。

　　 ——确實暴躁啊。

　　 ——還好我家多多沒叫旺财！

　　 正想着，就聽院裡裡那暴躁的聲音稍稍軟了幾分。

　　 “唉，咱們要是買老趙家的豬就算了，他家人口多，有照應，讓他虧點就虧點，又虧不死他！

　　 買季霄家裡的豬，你忍心讓人家孤兒寡母吃虧？
人家多難啊！
”

　　 “不難不難，不虧不虧。
”

　　 安小暖嘴角一抽，實在忍不住了，拉起大寶就沖進了院子。

　　 院子裡的人被她吓了一跳。

　　 尤其是屠夫楊，他剛才正一邊罵兒媳一邊喝水咧。

　　 被安小暖這一吓，手一哆嗦，碗裡的水都撒了一半，把他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哎呀老子這暴脾氣，老子的水喲！
”

　　 一個飛刀眼甩過來：“你倆幹什麼這是？
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

　　 “楊爺爺對不住，打擾了，這位是我阿娘。
”

　　 大寶知道屠夫楊的脾氣，也不害怕，沉穩有禮地開始介紹起安小暖來。

　　 “嗯，老子知道，進村那天老子見過她。
”

　　 屠夫楊瞟了大寶一眼，又看向安小暖，别提多嫌棄了。

　　 “能下地走路了？
也不知道老趙是怎麼想的，給季霄家找了這麼一個弱了吧唧的媳婦兒！
”

　　 言畢，還不忘添一句：“毛毛躁躁的！
”

　　 “哎喲，這不是聽到楊叔您的話，晚輩我心裡着急嘛！
”

　　 安小暖也是個八面玲珑的人，最知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屠夫楊說話難聽歸難聽，但他心卻是好的。

　　 再加上安小暖此行是來賣豬的，才不會傻到去跟屠夫楊起争執呢。

　　 她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方才走到門口，就聽到楊叔說有人要買豬？

　　 這不是巧了嘛，我家正好要賣豬，這次過來啊，就是想問問楊叔，現在還收豬不？
”

　　 “哎喲，嫂子你家要賣豬啊？
”

　　 一旁屠夫楊的兒媳婦忍不住了，忙湊上前：“收的收的，我們正愁手裡沒豬哩！

　　 本來是想跟裡正買的，可裡正今天不是不在家嘛，他家裡的嬸子和兩個嫂子又做不得主，說得等他回來。

　　 但他去了縣裡，什麼時候回來還說不定咧，等他回來了再買，黃花菜都涼咯！

　　 你家要賣豬正好，那個想買豬的主顧今晚就要見豬肉，咱們得趕緊了。
”

　　 “咳咳！
”

　　 屠夫楊見自家兒媳婦的嘴沒個把門的，連忙掃了她一眼：“有沒有規矩了？
老子都還沒吭聲，你哪來那麼多話？
”

　　 屠夫楊兒媳婦：“……”

　　 公爹厲害，她沒辦法，瞬間變成一個鹌鹑縮了起來。

　　 她眼珠子轉來轉去，内心活動也豐富得很。

　　 ——你都這樣了還叫沒吭聲呢？

　　 ——也不看看你剛才把人家阿霄媳婦兒嫌棄成什麼樣子了？

　　 ——也就阿霄媳婦兒脾氣好，沒跟你計較，要不然今天什麼事情都不用幹了，光吵架就行。

　　 “你家那豬養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賣啊？
”

　　 屠夫楊沒搭理兒媳婦，也沒再看安小暖，直接去問大寶。

　　 大寶也不慫，從容不迫道：“家裡糧食不多，現在也打不到豬草，豬越養越瘦。

　　 我和我阿娘都覺得，這豬再養下去沒什麼意義，就打算賣掉換點銀子，囤一些糧食在家。
”

　　 “嗯，是個會打算的。
”

　　 屠夫楊聽了這話，對大寶多了幾分贊賞，再看安小暖時，也沒方才那麼嫌棄了。

　　 “既然你們都聽見了，我也不瞞你們。

　　 豬我這裡是收的，不過價格對方壓得有點低，活豬直接上秤，該多少算多少，一斤給二十二文！

　　 你們要是賣給我的話，我在這中間不能白跑腿，也得掙點毛毛雨，頂多隻能給你們二十文一斤。
”

　　 說着，又提醒道：“你們也可以自己把豬趕到鎮上去賣，現在世道雖說亂了，可鎮上有錢的主兒多。

　　 咱們都是一個村的，我必須得告訴你們，鎮上的價格肯定比我這裡高。
”

　　 能在村子裡把豬賣出去的話，安小暖自然不願拿去鎮上賣。

　　 一來趕豬不容易，耽誤腳程。

　　 二來這世道不好，誰知道把豬趕去鎮上後能不能賣得出去呢。

　　 保險起見，還是賣給屠夫楊比較好。

　　 況且這馬上就要逃荒了，折騰個什麼勁兒啊！

　　 不過這頭豬到底是她來這個家之前，季霄他們養的，安小暖不好做價格方面的決定，所以也沒吭聲，就瞄了大寶一眼。

　　 大寶的想法跟安小暖差不多，都不願意多折騰。

　　 他覺得這個價格可賣，便朝安小暖輕輕點頭。

　　 大寶是個心細的人，并沒有自己開口應下屠夫楊。

　　 因為他覺得安小暖才是長輩。

　　 所以他必須得維護安小暖的面子，讓别人都知道季家現在是安小暖在當家。

　　 一個家有了當家的，才算真正的家，才不會被外人欺負！

　　 安小暖倒沒想太深，見大寶點頭後，立馬笑道：“二十文也行啊，賣了！
”

　　 說罷，又問屠夫楊：“楊叔，那您看您什麼時候去趕豬啊？
”

　　 她還等着收錢去鎮上呢。

　　 這裡離鎮上也就七八裡遠，一條黃泥路雖然七拐十八彎的，但好在還算平坦。

　　 不像别的村子，想出門一趟就得翻山越嶺，别提多難走了。

　　 安小暖大概算了下，這樣平坦的一條路，就算她步行到鎮上，也就一個多小時的事情。

　　 來回頂多三個小時，再加上采買東西，天黑前肯定能到家！

　　 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很不安，總覺得逃荒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興許就在這幾天。

　　 可他們家現在除了一籮筐紅薯和一籮筐芋頭外，就剩下二十斤糙米了。

　　 這點糧食哪裡夠啊？
必須得盡快囤糧才行！

　　 可誰知，她想得越美，現實就越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