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媛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抓住他的衣襟:“你……你今天在地裡幹了一天活兒……我還要升火做飯……還要下地……”
榮昭南笑了笑,聲音幽暗溫柔:“不急,還早呢,媳婦兒,睡吧。
”
窗外的田野在夕陽的餘晖下,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炊煙袅袅。
晚風輕輕吹拂着窗台上的牽牛花,空氣裡都是他熟悉的草木與薄荷的氣息。
甯媛靠在榮昭南胸口,心裡難得甯靜。
她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漸漸地,陷入了沉睡……
榮昭南低頭看着懷裡的甯媛,輕輕地撫了下她的臉。
他深邃的眼神帶着缱绻,聲音幽涼:“……晚安,我的愛人。
”
……
甯媛從夢中醒來,腦袋還有些昏沉,鼻間似乎還殘留着男子寬厚溫暖的氣息。
“榮昭南……”她懶懶地睜開眼睛,下一秒卻猛地一怔。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完全陌生的場景——
純白的法國蕾絲窗簾随着微弱的海風輕輕搖曳。
而不是鄉下牛棚小屋的紙糊窗。
窗台上種植的鮮花精緻昂貴,是被傭人和園丁精心打理的英國進口奧斯汀玫瑰。
而不是廉價肆無忌憚生長的牽牛花。
窗外沒有小村的田野,而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自然也沒有夢裡抱着自己,哄着自己睡覺的人影。
甯媛有些恍惚,怔怔地看向天花闆,纖細微抖的手輕輕觸摸了一下絲綢被面的花紋。
柔滑微涼,細膩如膚,也不是小屋裡老棉被的厚實粗糙。
他毫無預警地從夢中消失,就像從未入過她的夢。
甯媛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落枕邊,浸濕了絲綢的枕套,她自嘲地低笑——
“呵。
”
為何又夢到他呢……
因為昨天看見了周焰和查美玲嗎?
“咚咚咚!
”門口響起敲門聲。
甯媛深吸一口氣,收拾好心情,将眼角的淚痕抹去,走到門邊開門。
傭人恭敬地在門口說:“七小姐,佩珊小姐來電話了,說有重要的事情向您彙報。
”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
傭人離開後,甯媛拿起電話,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佩珊,什麼事?
”
佩珊熟悉的幹練聲音自話筒中傳來:“七小姐,有三件事需要向您彙報。
”
甯媛微微皺眉,斜倚在深紅色絨面的沙發扶手上:“說吧。
”
佩珊:“第一件事,美國那邊的貨款剛到賬,三十二萬美元,美光公司驗貨後非常滿意,這批産品的物美價廉,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預期。
”
甯媛一下子握緊了話筒,1982年的32萬美金,相當于80萬港元!
雖然這筆錢相對于自己前期的投入來說,依然是虧本的!
但美光公司的反饋對于現在的甯媛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
她幾乎要忍不住要歡呼,但多年來的曆練讓她很快冷靜下來,隻是語氣中多了幾分輕松:“很好,我知道了。
第二件事呢?
”
一向冷靜的佩珊的聲音都忍不住興奮了——
“第二件事就是,美光公司已經發了第二批訂單過來,價值65萬美金!
他們還說,如果我們能夠保證質量和交貨期,後續的訂單會更多!
”
甯媛終于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一揮,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太好了!
”
自從重生以來,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從村裡收山貨到小縣城擺地攤,再到港府開公司。
但這種電子類産業創業的艱辛還是遠超她的想象。
技術難題、資金短缺、人才匮乏……根本不是以前倒賣沒有技術含量的服裝和電子産品成品能比的!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把這些年賺到的幾乎所有流動資金都壓進了廠子裡去買設備,三倍高薪挖美國德州儀器的半導體工程師來港府工作。
然後又厚着臉皮借着李大少的人情,搭上了另外一家美國半導體芯片龍頭美光公司。
中間花了不少錢去遊說對方的經理人,才終于拿下了小筆訂單。
是的,歐美沒有受賄罪,因為花錢買通對方有非常正當的說辭——“遊說費用”。
如今,美光公司的訂單就像一道曙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這意味着她的公司終于走上了正軌,也意味着她離自己的目标——
成為頂級芯片代工之王,更近了一步。
甯媛壓抑住興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很好,佩珊,第三件事呢?
”
佩珊語氣裡也帶着笑意:“第三件事,就是您吩咐我準備的出差人員和手續都已經辦妥了,明天就可以從羅湖過關去深城。
”
“深城那邊都安排好了?
”甯媛确認道。
“是的,七小姐。
深城的有關單位已經做好接待準備,随時可以開始考察。
”佩珊回答。
甯媛滿意地點了點頭,嘴角愉快上揚:“佩珊,你辦事我放心。
這次辛苦你了,等從深城回來,我安排慶功宴,給大家發紅包。
”
佩珊謙虛地說:“都是七小姐教導有方。
”
挂斷電話,甯媛長舒一口氣,連日來的焦慮和壓力仿佛都随着這幾個好消息煙消雲散,也沖淡了夢境帶來的陰霾。
她又打了幾個電話,将一些事務安排妥當。
做完這些,她起身去衣帽間拿衣服,準備洗漱後去工廠。
對着鏡子,她剛洗好臉,整理頭發,卻愣住了。
眼眶紅腫,淚痕清晰可見,這都在意料之中。
可是,除了眼睛,她的嘴唇似乎也有些腫脹?
!
就像真的被吻過一樣……
甯媛愣神了好一會,想了想,忽然幾步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戶,開始檢查。
窗邊并沒有任何異常的腳印。
窗台上那些種着的奧斯汀玫瑰也依舊和昨日一樣被精心打理呵護得很好,沒有任何被人壓過的痕迹。
甚至一片葉子都沒掉。
甯媛站在那裡好一會,有些恍惚,日光落在她眼簾上。
愣神了好一會,她才自嘲地撫額一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啊……
期待那人會如記憶裡那樣,爬着窗進來嗎?
真是可笑。
大概是自己夢裡難受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的緣故,才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