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正坤沉默了一會,聲音低沉沙啞:“……是,阿爸。”
甯氏家律第一條——
“有錯就要認,打就要企定(粵語:站穩)”
意思是:犯了錯就要承認,要承擔責任,接受懲罰!
這次是他糊塗了!
甯正坤隻感覺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和疲憊蔓延在心裡,閉了眼。
阿宇和曼安,沒有一個人聽他的話。
孩子們都大了,也許,他真的老了……
就在這時,甯秉宇淡淡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爺,現在不是追究責任和讨論繼承權交接的時候,都是一家人,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的危機。”
他知道阿爺要大伯和大姐在這裡親口承認輸了,那就願賭服輸,從此以後好好輔佐自己。
但他不想把場面弄得不好看,畢竟接下來是同舟共濟之時。
甯正坤畢竟是執掌甯氏多年的掌舵人,能把甯氏擴張到如今的地步,自然不是平常人。
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眸光已經恢複深沉銳利——
“阿宇說得沒錯,阿爸,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局面,黃埔花園的項目絕對不能停!”
“一旦停工,無法按期兌現樓花,那些業主必定會沖擊公司要求退款,隻會引發更大的風暴和資金鍊斷裂!”
甯氏大量的流動資金全砸在了黃埔花園裡,實在很棘手。
甯秉宇這次沒有反對,因為大伯的這策略是對的。
他道:“沒錯。黃埔花園這時候停工,簡直是昭告天下,項目有問題、甯氏有問題!
甯正坤欣慰于甯秉宇的支持,他直接提出方案:“可以适當延緩集團各項目施工進度,把資金壓力降下來。然後,必須立刻從其他盈利項目抽調資金,先把這個窟窿堵上!”
甯正坤頓了頓,神色有些沉冷:“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穩住銀行,否則,萬一那些銀行恐慌性抽貸、債券評級被下調觸發提前還款條款……後果不堪設想!”
”要穩住銀行信心,就必須把一部分海外項目的流動資金抽回來,并且賣出一部分海外資産。”
這也是他的問題,太放心曼安了,自己沒有讓自己的人再去查陳勁松的底!
然而,甯秉宇聞言,眉宇間染着更深的陰翳:“恐怕……沒那麼簡單。”
他将一份剛收到的傳真件放在桌上——
“我來之前,接到歐洲分公司的緊急通知,我們甯氏在海外多項資産和股權投資,突然被某些國家的金融監管機構以‘反洗錢調查’的名義凍結了!”
此言一出,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甯氏掌權人們的臉色都變了!
甯正坤臉色鐵青地一把拿過那份文件:“什麼?!”
資産被凍結,雖然不意味着被沒收,但他們現在正是急用錢的時候!!
老爺子枯槁的手猛地抓緊了輪椅扶手,眼中寒光迸射。
甯秉宇沒有停下,繼續抛出更驚人的消息——
“不僅如此,根據我們交易部門的緊急彙報,國際上幾家最兇狠的頂級對沖基金,比如渾水、格勞克斯等公司,正在惡意瘋狂做空甯氏以及我們旗下所有關聯上市公司的股票!!”
這也是為什麼甯氏的股價隻要開盤就狂跌,這可不是僅靠港府商業醜聞就能做到的!
老爺子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輪椅扶手上:“啪!”
他蒼老的臉上眼神陰沉森冷得可怕——
“呵呵,這是沖着我們甯氏布的局啊!國内國外,同時動手!”
(做空的解釋——就像小明借了小紅價值100塊的《海賊王》賣掉,等書跌到50塊時買回,淨賺50,賺中間的差價;但如果書漲到150塊,小明就得自己多掏50塊才能買回還給小紅。))
甯正坤臉色也驟變,作為商場老手,立刻明白了這連環殺招的歹毒用意——
“他們這是釜底抽薪!凍結海外資産,我們就無法從外面調錢回來救急!”
“股市這邊,醜聞加上惡意做空,投資方和散戶股民信心崩潰,抛售會更加劇!”
“一旦股價跌穿警戒線,我們質押出去的股權就會爆倉!”
“到時候,券商為了自保,會強制平倉,把我們的股權低價賣給……賣給那些虎視眈眈的對手!”
簡單說,最壞的結果——
甯家很可能會失去自己創立企業的控股權!
如果甯媛在場,她大概會想起蘋果的創始人喬布斯是怎麼被踢出他自己創立的公司的。
在場所有人神色凝重到極點。
甯秉宇面色冷峻地補充:“這還不是最壞的,一旦我們救市無力,醜聞在全球範圍内發酵,引發我們國際合作夥伴的信任崩塌。”
“比如其他地區的銀行全面收緊對我們的授信額度,大宗客戶恐慌之下取消訂單。”
“那麼,我們很多海外業務也将同步遭受重創,迅速崩潰。”
他擡眼,看着甯氏,聲音冰冷:“到那時,就是真正的火燒連營,神仙難救!”
一直沉默的甯曼安,此刻臉色慘白如紙,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她終于明白,自己輸掉的不僅僅是繼承權,更可能将整個甯氏拖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資金被盜用,資産被凍結,股價被做空,信用評級下降,銀行抽貸,股權爆倉……
這一連串的打擊下來,甯氏就算僥幸不崩盤,也必定元氣大傷,淪為二流甚至三流企業!
甚至可能步曾經的查家覆滅後塵!
窗外,風雨漸急。
維多利亞港的海浪洶湧翻滾,仿佛預示着一場即将到來的巨大風暴。
老爺子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輕扯唇角:“看來有人,是鐵了心要我們甯家……萬劫不複,這也是在警告港府其他世家,膽敢擋洋人的路,沒好下場啊。”
海外那些餓狼一樣盯着甯家這塊肥肉的資本勢力,絕不會輕易放過甯家這塊肥肉。
甯家在海外經營多年的碼頭、油田、港口、基建公司……
那些都是令人垂涎的優質資産!
甯曼安雍容的面孔緊繃,原本痛苦的眼底慢慢地變得冰冷。
查申樓隻是個本事不夠、野心又大的富三代,不然不會他爹和爺爺都拿了太平紳士的頭銜,他卻混不上了!
查家大部分是他自己作死了!
甯家隻是順水推舟罷了,不是甯家,也有李家、鄭家會動手收割……
但甯家,現在是腹背受敵,面對的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國際資本絞殺!
陳勁松,居然敢耍她……
甯曼安垂下森然的眸子,陳勁松忘了她做什麼起家了!
甯秉宇垂眸看着輪椅上枯瘦的老人,鏡片後的桃花眼冰冷:“爺爺,我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甯曼安也沉默地看向老爺子。
晦暗的天空下,老爺子輕蔑地嗤笑了起來:“總不能讓那群黃毛洋鬼子,以為我們甯家是砧闆上的魚肉,任他們宰割?!”
當年的鬼子他都不怕,現在這個時代,還會怕他們,呵……
……
與此同時,數百公裡之外的内地深城,八卦嶺工業區。
巨大的廠房内,機器擺放得整整齊齊。
無塵車間裡,連燈都是工業無影燈,空調吹出适宜的溫度和濕度。
這樣的車間,是國内從未有人見過的,讓很多領導都大開眼界。
隻覺得比自己住的地方還要高檔許多。
甯媛穿着一身灰藍色的工人連體服,正帶人沿着生産線仔細巡視SOP操作流程。
她頭上戴着同色的工帽,包着頭發,戴着口罩,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
和其他工人一個模樣。
甯媛時不時停下來,用流利的英文與身邊的外籍工程師咨詢着什麼。
這些天,她一直努力在邊理論學習,邊跟着工程師實地實踐。
不求精尖,她隻是覺得不能對自己投資的東西真的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她的秘書佩珊匆匆走到她身邊,俯身在她耳邊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甯媛臉上的專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港府……甯氏……股價暴跌……惡意做空……資産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