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的探監時間眨個眼就過去了。
吳曉繭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一離開監獄,他就開始滿京城尋找白霜。
從林蓜給他提供的線索,從小羊胡同找起。
一直找到白媽媽和白霜租住過的大雜院,終于打聽到白霜就讀的那所野雞大學。
他于是趕往野雞大學,想碰碰運氣,看找不找得到白霜那個小賤人,結果撲了個空。
就在他垂頭喪氣地回黑旅館的路上,無意中看見了一身仙氣飄飄,開着小車的林麥。
這才兩年多不見,這個死賤人居然出落得這麼美了?
盡管吳曉繭能認出她,可他就是不敢和她相認。
死賤人好像化繭成蝶似的,明明就是她,卻又不是她,她已經羽化成了仙子,是他望塵莫及的存在。
她那高貴出塵的氣質,讓他不敢靠近。
吳曉繭恨恨地磨了磨牙,好想化身一條瘋狗,就能肆無忌憚地沖上去,咬掉小賤人身上的一塊肉。
憑什麼他的寶貝過得這麼慘,而這個小賤人卻春風得意?
林麥絲毫沒有察覺到,背後有一雙蔭翳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她。
下了車,就徑直走進了招标會場。
見會場坐滿了穿着西裝、披着呢子大衣的三十來歲的糙漢子。
這些糙漢子,十個裡面有八個操着帶口音的普通話,或者幹脆操着鄉音,一看就是外地人。
那些糙漢子不僅是外地人,看那舉止和談吐,以及粗糙黝黑的皮膚,能判斷出他們十有八九來自農村。
雖然林麥知道,這些糙漢子沒有幾個是建築公司的老總,不過是個包工頭而已。
但她更知道,這些包工頭,藝不高,卻人膽大。
哪怕是個啥技術都沒有的光杆司令的包工頭,也敢接政府的工程,更别說家屬小區了。
沒技術不要緊啊,人家舍得砸紅包。
工程做得不好?
那就賭運氣呗。
隻要運氣好,做的工程沒有倒,那就把錢撈。
林麥是很讨厭跟這些包工頭競争的。
不是說瞧不起他們是農民,而是瞧不起他們做人沒底線。
沒那個金剛鑽就不要攬那個瓷器活。
做工程,質量不好,是有可能出人命的。
可是絕大多數的包工頭隻看重眼前利益,不考慮這些。
這也是後幾十年有一段時間豆腐渣工程特别多的原因。
上面出面整頓之後,才沒人輕易敢用這些沒有建築資質的野生包工頭。
改用正規軍,諸如中建三局這樣的建築公司,豆腐渣工程也逐漸消失。
林麥在會場一亮相,就吸引了幾乎所有包工頭的視線。
一群男人參加競标,突然來了個女人。
這女人看上去還特别年輕,特别漂亮,特别時髦。
說她不是來競标的吧,那身裝扮那麼幹練,給人的感覺就是來談生意的。
說她是來競标的吧,哪有女人搞工程的?
何況這個女人不像女人,更像女孩子,就讓人更加不可置信了。
雖然林麥的那首《綻放生命》傳唱度很高,mv是她本人出演。
近期又才領了三八個人标兵,也上了電視,人家攝影師大哥還給了她幾個特寫鏡頭。
奈何這些包工頭很少看電視,因此即便看着她面熟,也沒認出她是誰。
林麥無視那些目不轉睛,盯着她看的包工頭。
掃視了一遍會場,鎖定了一個角落裡不起眼的位置,走過去坐了下來。
她剛一落座,四面八方的包工頭立刻探過腦袋問:“小姑娘,你來幹啥呀?
”
他們會叫她小姑娘,是她即便穿得成熟,可是長得太嬌嫩太年輕。
而且一頭長直發,一身書卷氣,一看就是個大學生,不像是個已婚婦女。
可她偏偏就是已婚婦女。
林麥淺笑道:“你們是來幹嘛的,我就是來幹嘛的。
”
一個包工頭懷疑地問:“你也是來競标的?
”
林麥含笑點頭。
那些包工頭以為她是哪個建築公司派來競标的文員,于是向她打聽,她是哪個建築公司的。
林麥反問他們是哪個建築公司。
那些包工頭哪有什麼建築公司?
非要說他們有建築公司,那也是個皮包公司。
改莗開放的八零年代,全國上下,皮包公司遍地開花。
那些包工頭沒有公司,回答不了林麥的問題。
林麥自然也就不會告訴他們,她是哪家建築公司的。
大家都是競争對手,都很雞賊,不想洩露自己的底牌。
那些包工頭見林麥不肯回答,頓覺索然無味,把頭扭開,不再理她。
不一會兒,競标活動正式開始。
幾個文員模樣的女孩子把前來參加競标者準備的競标資料全都收了。
這些競标資料包括包工頭自己隊伍的實力,建造過哪些工程,讓他們來蓋銀行的宿舍樓,多長時間能蓋好等内容。
林麥瞥了那些包工頭一眼,别看他們都是大粗人,準備的競标資料卻不少,比她的要厚多了。
上交了資料,就開始叫價格了。
那些包工頭一個比一個瘋狂,主持人開出來的價格被他們步步拉低。
一直到最後利潤低到極低,那些包工頭這才安靜下來,沒再叫價。
林麥在心裡盤算了一番。
照這些包工頭喊出來的最終标價,想要掙大錢,這宿舍樓的質量就無法保證。
廚房衛生間滲水都是小問題,就怕哪天房子突然倒了,出人命。
主持人環視了一遍整個會場,問:“還有要報價的嗎?
”
沒人回答。
等他問第三遍時,見依然無人吭聲,就要宣布競标結束。
林麥高舉起手道:“我要發言。
”
衆人的目光都驚愕地看向她。
目前這價格都低到土裡去了,這女的還要一進步往下壓價?
如果再往下壓價,哪怕偷工減料,也掙不到多少錢。
這女的,怕不是個傻子吧?
主持人雖然頗覺震驚,但他很快就收斂了表情,對着林麥道:“請說出你的報價。
”
林麥坦然道:“我沒有報價。
”
在場所有人驚訝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沒有報價是什麼鬼?
難道免費給銀行蓋房子?
主持人明顯愣了一下:“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你能解釋一下嗎?
”
林麥道:“我的打算就是,我先買地皮,把房子給蓋好。
驗收合格之後,再由分到房子的銀行幹部職工投票。
隻要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幹部職工表示滿意,你們再付款簽收。
就不會出現花了錢,收到的卻是劣質房的情況了。
也就不會有職工跑去找領導吵鬧的事件發生了,”
那個主持人聽了非常動心。
當時那些職工跑去找的就是他的領導。
他作為領導的秘書,打發那些職工可真不容易,他不想再經曆了一次了。
他問重點道:“那到時我們該付給你多少工程款?
”
林麥報了一個隻比銀行開出的競标價低一成不到的價格。
雖然在林麥心裡這個價格已經很合理了,可是跟那些包工頭喊出的最低價要高太多了。
當時就有不少包工頭嗤笑道:“這價格可不低嘛!
”
主持人也沉默不語。
林麥語氣溫和地怼道:“我蓋的家屬區,蓋好後,人家可以選擇要,可以選擇不要,風險我一個人全都承擔了。
你們敢像我這樣做嗎?
如果你們不敢,就别指責我價高。
再說你們不都是蓋房子的嗎?
在保證房子質量的前提下,我的價格高不高,各位大哥心裡不會沒點數吧?
”
那些包工頭全都啞炮。
這小姑娘長得纖纖弱弱,聲音也甜甜軟軟,可說的話卻一針見血,而且還咄咄逼人。
真是個厲害角色!
主持人沖她點點頭:“下個星期三公布招标結果,招标會到此結束。
”
林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包,準備離去。
一個包工頭疑惑地問她:“如果你蓋好了房子,銀行找借口不要,你不是虧得連褲子都沒有穿的?
”
林麥神秘一笑:“我自有辦法。
”
她早就給自己留了後路,那就是銀行毀約,不收她的房子,她當商品房賣掉就是。
當林麥踩着三寸高的小皮靴走出招标會場,來到自己的奔馳跟前,正要開車,背後有人喊她的名字:“麥子。
”
那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又那麼的惡心,讓她聽了那聲音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