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勝負和懦夫
鮮于家的胡騎現在到底還有多少數量,鮮于翰心裡根本沒有數。
他現在對身邊的一些親信都失去了控制,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戰死了還是去了哪裡,他隻能不知所措地打量着身邊的一切。
還有人對着拒馬努力,可是也不是人人都帶着繩索。
他們的努力下,隻能是自己拉斷了繩索,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看着紋絲不動的拒馬發出哀嚎。
他們已經不敢上前了,就連一些箭矢遠遠地飛到身邊附近都有些習慣了。
之前他們還以為那些土樓裡沒有人,要不是門打不開,他們都很有興趣進去搜索一番。
現在想起來,他們埋伏在那些高大的建築物裡,靜靜地看着他們的行動,靜靜看着他們踏入這個巨大的陷阱裡。
現在更能躲在樓裡安全地對着他們射箭。
之前對土樓的窗戶騎射反擊的胡騎早就沒有了那種興緻,他們耗光了自己的箭矢也沒能把一支箭射進土樓的窗戶,或者說射箭孔裡。
有胡人冒着生命危險去撿地上的,延壽教射過來插到地上的金屬箭頭的箭矢用。
但更多的人已經無動于衷了,當近距離看到敵軍的裝備後,他們反抗的意志就變得十分薄弱。
人家身上有甲,全都是金屬盔甲,大家手裡的刀和箭,能給他們造成什麼傷害呢?
砍上去不是崩了嘛。
貴人的親兵護衛都打不赢,他們這些牧民又怎麼能打得赢呢。
就算接下來被抓了當奴隸,也比沖上去被人家随手取了性命強。
悲觀、沮喪、厭戰的情緒在蔓延,許多牧民已經開始等着那個時刻的到來,等到家主鮮于翰被抓住或者他被殺死,他們也就能順理成章地投降了。
他們的家主鮮于翰還想最後掙紮一下,他指了個方向:“朝那個方向再沖,一定能沖出去的!
”
他的親信們習慣性地執行了他的命令,開始組織人手往鮮于翰指的方向聚集,準備數量足夠之後就開始沖鋒。
可是他們的動向又是立刻被對面的延壽教步兵指揮官捕捉到了,他們立刻讓傳令官敲鑼。
鑼聲有節奏地響起,步兵陣列迅速停下腳步,開始将盾弩安裝起來,整隊列陣。
已經變厚的步兵陣刹那間長槍如林。
他們站到還沒安裝好的盾弩前面保護着盾弩手,等盾弩手們安全好之後才會後撤露出射擊視界。
步弓手們鑽出陣型空隙開始對騎兵聚集的地方随意抛射。
這是一種威脅射擊,可能敵人沒有在他們的弓箭射程内,但就算射空了也沒關系。
看見箭矢落在自己的前面,騎兵們的心理也會産生變化,讓他們知道現在沖鋒是有可能中箭的。
隻要能讓他們晚一點沖鋒,延壽教步兵陣的成型和布置就能更從容。
這種心理博弈哪怕能控住敵人幾秒,讓他們晚幾秒發起沖鋒就是賺的。
哪怕射空了兩箭又如何,争取出來的時間讓盾弩手能在敵軍的沖鋒中多射一兩輪,這其中的殺傷力增加,怎麼看都是大賺。
步弓手們的抛射面對的還不是正規軍,他們面對的是一群牧民。
他們看到箭矢飛過來,就算隔的遠也想要躲避。
等到鮮于家家族騎兵在他們身後拿出馬槍抽出刀來逼他們沖的時候,他們已經能遠遠看到對面的步兵都嚴陣以待了。
這是在逼他們去送命啊。
可是家族騎兵的馬槍已經頂到了他們的背上,他們就算哀求也是沒有用的。
于是他們開始加速,胯下已經疲憊不堪的戰馬再次被馬鞭抽打着,用最後一絲力氣慢慢加速,朝着死亡的地獄前進。
盾弩手毫不猶豫地開火,步弓手們也縮到了長槍兵的後面進行抛射。
弩矢和箭矢毫不留情地劃過天空,射進了沖鋒胡騎的身體裡,又是一片人仰馬翻,不論人還是馬,都沒辦法在這種火力下幸存多久。
因此,沒有中箭的幸運兒崩潰了,他們不再往前沖,而是往側面控制馬匹,趴在馬背上開始逃跑。
他們在逃跑正面的延壽教軍隊的投射物,也是在逃開背後家族騎兵“督戰”的騎槍。
有人帶頭自然就有人效仿,他們有往東跑的有往西跑的,統一的姿勢就是做出了投降的動作,展現自己毫無敵意,希望運氣好不會受到攻擊。
後面跟着沖鋒的家族騎兵氣炸了,他們很想去追上這些叛徒把他們都殺了,可是這種追逐除了出氣之外對眼下的狀況毫無用處。
所以他們隻能咬着牙繼續沖,絕望中帶着一絲希望,希望能用命沖出一條血路。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他們的沖鋒在盾弩手的不停拉弦擊發下被粉碎。
他們既然正面沖盾弩手,那盾弩手們瞄準都不用瞄個提前量,差不多瞄一下就能射過去,一箭一個騎兵。
由于騎兵倒下的太快,後面沖鋒的胡騎甚至有被屍體絆倒的,滾成了一團。
戰馬的嘶鳴聲和人的哀嚎聲和呻吟聲交織在一起,隻能說這場沖鋒太血腥了。
隻不過血腥的是發起沖鋒的人。
後面跟着沖鋒的家族騎兵雖然很想前赴後繼,可是場面太慘烈了,他們真的也很怕,隻能發出嚎叫聲為自己壯膽。
決死沖鋒是有用的,延壽教教兵的盾弩手密度不夠,由于體力的關系,拉弦和裝填效率開始下降,擊發頻率也随之下降了一倍,并且還在持續下降中。
這種情況下,家族騎兵聚集沖鋒,真的突破了盾弩形成的弩矢屏障,終于沖到了延壽教步兵陣的正面。
他們沒辦法停下來,可是他們的戰馬害怕了。
它們的面前全是亮閃閃的尖銳物體,它們沒那麼愚蠢。
許多戰馬開始緊急刹車,有的則是被長槍直接捅進了身體後強行刹車。
這邊的鮮于翰發出了喜悅的叫聲:“沖上去了,沖上去了,給我繼續沖!
”
他已經押上了最後的底牌,甚至自己蠢蠢欲動想要跟着沖上去,如果沖出一個缺口他就能逃了。
延壽教的重甲槍兵陣沒有給胡騎機會。
兩個人的薄陣他們會被沖開,但現在他們的陣型已經沒有那麼薄了,就算戰馬找機會沖進了陣裡,還有其他的長槍會捅到他們的身上,将胡騎戳倒。
鮮于家族騎兵的沖鋒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們呐喊着朝這個方向猛沖。
可是忽然間号角聲響起,他們看到大量的步兵開始朝這個方向收縮,包圍了上來。
沖鋒的号角響起,延壽教的步兵陣不再保持陣型,開始前撲尋敵進行殲滅。
這是因為鮮于翰的胡騎在不斷損失和投降之中,最後的數量已經下降到了5千人,他們已經不可能逃脫8萬步兵的全面包圍。
号角聲響起之後,各處的号角聲都齊齊響起。
延壽教的步兵們知道決戰的時刻已經到來,發出了驚天的呐喊聲,朝着他們可以看到的敵人沖去。
看到這一幕的胡騎被吓得魂飛魄散,他們有的直接投降了,有的四處亂竄被殺死,有的拿着撿來的鐵頭箭矢進行反擊,最終被殺死。
還有的胡騎繼續不要命地朝這個被撞開的步兵“缺口”使勁,甚至真的給他們沖出了一個口子。
但後續的延壽教步兵迅速包圍了上來,最終隻有幾匹戰馬跑了出去,它們的主人被長槍和箭矢留在了原地,連屍體都沒有機會離開。
圖谷昊看着周圍的一切,反而比之前平靜了一些。
他之前心憂的是胡人遭受殺戮的痛苦,現在他們争相投降,投降的對象是延壽教,反倒讓他松了口氣。
單于義、兀吉娜現在都是周宇的人,那麼這些投降的胡人想必情況不會太糟糕。
本來就必然要失敗的戰鬥,終于分出了勝負。
他對旁邊出神的鮮于翰說道:“一切都結束了,鮮于翰。
你這一次的冒險失敗了,你不該用自己的私心來驅動這一仗。
我警告過你不要惹延壽教,周宇不是個好惹的興漢人,你太小看他了。
”
鮮于翰從出神的狀态中回過神來,看向圖谷昊:“你說,兀裡烈皇帝會贖回我嗎?
或者命令周宇放了我嗎?
畢竟他是陛下的義弟。
”
圖谷昊有些驚訝,也有些鄙夷。
這個鮮于翰,之前在他面前直呼兀裡烈的名字,隻因為自己打敗了一支所謂的禁軍。
結果第三天就慘敗在了周宇的手裡,現在想起來之前他向兀裡烈承諾的,進軍興漢是為了劫掠和破壞興漢國的事,想要兀裡烈來贖他了。
真是可笑。
圖谷昊忍不住直接捅他心上的傷口:“周宇除了是兀裡烈皇帝的義弟,還是兀吉娜公主的丈夫。
或許你可以跟兀吉娜求求情,讓她替你說話。
那可比遙遠的陛下給周宇下命令要快得多。
”
鮮于翰的眼睛因為憤怒而變紅了,但他抽出了佩刀卻沒有砍向圖谷昊,而是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圖谷昊根本沒有阻止他的意思,他剛才剛剛明白了這家夥就是個無能的懦夫而已,他如果有勇氣自刎,或許圖谷昊還能佩服他是條漢子。
鮮于翰閉上了眼睛,手在發抖,一直等到了他的親信過來一把将他手裡的刀拿掉,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他的佩刀很鋒利,可在他脖子上連個印子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