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翊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壓下怒火，放柔了聲音又問了一遍：“翔兒，我是你的父親，不會害你。
對你嚴厲一些，也是為了你好。
現在，你告訴我，你為何會來頂樓？
姜氏和你說了什麼？
”

　　丹翔的眼睛裡已經氤氲起了水汽，但是想到父親不喜歡自己流眼淚，就強迫自己憋了回去，隻是聲音還有些哽咽：“回爹爹，側妃娘娘聽說孩兒終日苦讀卻總是學不會，便告訴孩兒，那可能是孩兒沒有找對适合的學習方法，也有可能是因為孩兒缺乏想象力，所以可以試試身臨其境地去感受，說不定能有所感悟。
”

　　“比如杜聖的《望嶽》，側妃娘娘說未央樓的頂樓雖然沒有泰山那麼高，卻也别有一番意境，便讓這兩位哥哥帶我上來體會。
”

　　“哦？
真是這樣？
”丹翊還是有些不相信姜錦甯會那麼好心：“那你學會了什麼？
”

　　見他的神色平和了很多，而且，丹翔還是第一次如此順暢地記住一首詩詞，也有了想要向自家父親證明的想法，便興高采烈道：“側妃娘娘說的辦法真的有效！
爹爹，您跟我來！
”

　　頂樓的的房間不多，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隻各隻有四個房間，中間則是一片開闊的區域，擺放着一張八仙桌和八張椅子。

　　丹翔帶着丹翊來到了一個沒有落鎖的房間裡，直直穿過布置的十分雅緻的房間，來到了房間外的陽台前：“爹爹您看！
”

　　吼完，丹翔的面色變了變。

　　丹翊不解：“怎麼了？
”

　　丹翔咬着下唇，呐呐道：“太陽落下去了啊！
”

　　“嗯？
”丹翊挑眉，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失落的。

　　太陽每天升起落下，不是很正常的嗎？

　　丹翔定了定神，解釋道：“剛剛這裡能看到太陽落下去前的壯闊景觀，我按照側妃娘娘所教的，對照着詩文一一對應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比如第一句，‘岱宗夫如何？
齊魯青未了’。

　　側妃娘娘說，讓我把未央樓想象成泰山，我就站在泰山山頂，抒發登山的感想。
如此一來，第一句的‘岱宗夫如何’就能對應上了。

　　但這裡畢竟不是泰山，我站在這裡也看不到齊魯大地，我看不到‘齊魯青未了’，但是看到遠方十幾裡外的荒蕪原野和更遠處的山坡。

　　傍晚的日落神奇秀麗，波瀾壯闊，乃是大自然的得意之作，‘造化鐘神秀’便有了出處；同樣都是在未央樓上，我站在這一面能夠看到日落前最後的波瀾，但是站到另一側的房間，就隻能看到深沉的夜幕，‘陰陽割昏曉’由此可記。

　　我站在這裡，不論是想要看清遠處的日落、紅雲、前面掠過的飛鳥還是底下的人群，都需要睜大眼睛，我的眼睛也因此而有些發疼，于是‘蕩胸生層雲，決眦入歸鳥’。

　　最後一句倒是不用特别去背，我站在這裡往下看，所有的東西都變得無比渺小，便是從前看上去十分高大的城門，如今也像是小黑點一樣，真真是‘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
”

　　丹翊驚愕地微微睜眸。

　　他雖然心疼大兒子，但并不會盲目吹噓大兒子的本事。

　　相反，他比誰都清楚，大兒子不是讀書的料，這一點絲毫沒有遺傳到他，反而遺傳到了夏氏。

　　以前他也親自給翔兒做過啟蒙，但效果并不好，一句詩文，他重複十遍，翔兒都不一定能記住。

　　而且，他也查過翔兒在天山書院的情況，那邊的夫子也反饋說翔兒不是讀書的料。

　　萬萬沒想到，姜氏居然……

　　突然，他姜氏那一雙滿含失望的眼睛浮現在了腦海中，他心下一顫：“走，回府！
”

　　柳如玉微微眯眼：“那個女人……”

　　是她小看她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那女人變得不太一樣了。

　　雖然同樣刁蠻驕橫，但……有腦子的嬌蠻和沒腦子的嬌蠻，給人的感覺卻是不一樣的。

　　如果是以前的姜氏，就憑丹翊剛才那麼誤會她，怕是早就掀翻了未央樓。

　　不過，她從那女人的身上看不出有被換魂過的迹象。

　　可惜她現在還沒徹底适應這個世界，而且這個世界的靈氣稀薄的可憐，她來了一年多也隻是堪堪突破了冥想境，始終無法煉氣成功。

　　不然的話，她的神識強度就會提高一個層次，那時，她的讀心術才能徹底施展開來。

　　錦甯離開未央樓後，直接命人架着馬車回了太尉府。

　　前些日子原主雖然也回去過，但都是白天回去的，而且回去以後也沒有表露過和丹翊鬧别扭的心思。

　　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丹翊才敢在沒站穩腳跟之前跟她叫闆吧。

　　原主雖然性子驕縱，但面對丹翊的時候還是太慫了，被他pua的太慘了。

　　他說不讓她當正妃是為了保護她，為了保全自己……

　　呸！

　　額……

　　雖然也的确是有這麼一層因素在吧，但更多的原因卻是他不想罷了。

　　他從前不想，有了柳如玉之後更不想。

　　在這件事上，不但是原主被pua了，太尉府衆人也被pua了。

　　畢竟太尉府太強，而丹翊又是奪嫡的人選之一，如果太尉府的女兒隻是個側妃的話，其他人說不定會覺得太尉府不在乎這個女兒，那麼，對于丹翊的防備之心就會小一些，他上位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太尉府如今是全力支持丹翊的，因此雖然府中還有其她的女兒，但并沒有嫁給别的皇子。

　　當然，這其中也有那些女兒年紀尚小，可嫁可不嫁的原因。

　　原本，姜太尉并不打算給這些孫女兒考慮别的皇子。

　　不過有錦甯在，他就得考慮了。

　　看到自家小姐大半夜回娘家，太尉府衆人都變了臉色，不少人甚至進入了備戰狀态。

　　好家夥，這是在九皇子府受委屈了啊！

　　姜太尉都準備睡了，一聽消息，連鞋襪都顧不得穿好就迎了出來：“囡囡，發生什麼沒事了？
”

　　已經古稀之年的老人，雖然精神還算好，但脊背已經有些彎曲了。

　　他的頭發已經放了下來，花白的頭發在寒風中搖曳着。

　　錦甯趕忙迎了上去：“爺爺，您先回屋！
有事咱們回屋說！
”

　　姜太尉老懷安慰：“囡囡長大了，懂事了啊！
”

　　過去的囡囡雖然也很招人喜歡，但不會心疼人。

　　可是今天，她都會心疼他這個老家夥了呢！

　　隻是……他一點兒都不開心。

　　人開始變得懂事，往往是因為經曆了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