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修行者,本該參悟妙法,練就神通,逍遙紅塵,與世無争。
事實上,九百多年前确實如此。
那時節,天下修行者何止百萬,神通縱橫,豪強輩出,世家裂土如侯,宗門占地稱王。
這一切,直到神宗滅法,便戛然而止。
天下宗門,隻留三千,門中僅藏基礎修行之道,避居紅塵之外,收門徒以鎮各方妖鬼。
玄天館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創立,天下至高修行之法,皆入玄天館,受朝廷直接統轄。
所有捉妖師也要受到玄天館監察。
想要獲得更高深的修行之法,想要獲得更尊貴的社會地位……便隻有一條出路。
玄天館,成為了所有捉妖師唯一的上升通道。
否則的話,你就一輩子待在山門之中,為朝廷鎮壓各方妖鬼。
“牢籠志士……真是好手段啊。
”
李末聽着陳王度的話語,不禁感歎。
縱觀前世曆史,曆代王朝開科取士,也是如此,給予了天下讀書人希望,同時也将有志,有才,有學之士圈進了這個牢籠。
一生皓首窮經,便隻想金榜題名。
如今,演武場上,這三千多名捉妖師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想要出人頭地,獲得更強的力量,更高的地位……便隻能進入玄天館。
像林家為何能在龍淵府掙出偌大的産業,财富之巨,幾乎涵蓋各行各業?
隻因為他們祖上出過玄天館弟子。
至于,龍淵府府主盧望生,更是出身玄天館。
一句話,無論是你想要從商,從政,又或者專走修行之道……在這個世界,不是編制……或者不認識編制内的人,根本寸步難行。
“難怪玄天館高高在上,号稱天下最強……這是将人才都籠絡過去了啊。
”李末輕笑道。
當今【玄天七絕】,也就是玄天館最厲害的七大強者,屹立修行巅峰,那可是能夠與【天下八大妖仙】相媲美的無上存在。
有這樣的招牌在,還有朝廷的背景……天下山門也隻是成為了玄天館的生源,但凡稍有天賦的修行之人,誰不想一步登天,進入編制?
“我生不為逐鹿台,都門懶築黃金台……總有一些人特立獨行啊。
”
就在此時,陳王度話鋒一轉,突然發出感歎。
“嗯?
前輩什麼意思?
”李末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意思,看……開始了。
”
陳王度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指了指演武場,将話題岔開。
根據劃分,密密麻麻的捉妖師按照自己手中的号碼牌,躍上了對應的比武台。
第一輪考核乃是混戰,同一比武台上的對手境界幾乎相差無幾。
當然,這裡面也不排出有人隐藏實力,或者剛剛突破不久。
“準備!
”
随着一聲宣布響徹,整個演武場徹底沸騰起來,十六塊比武台震動不已,頃刻之間便要化為戰場。
所有人都如同出籠的勐虎,向着周圍的人攻殺而去。
在這裡,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将其他人擊落比武台,站到最後。
畢竟,每台隻有五個晉級名額。
“洛師姐,加油……你是最棒的!
”
“洛師姐這一身真是英姿飒爽啊……太美了!
”
“這雙腿能被她踢死也足矣了。
”
九号比武台前,幾乎圍滿了人,除了琅嬛山的弟子之外,大部分都是洛潇潇的忠實追随者,當然以男性居多。
他們的目光火熱滾燙,死死地盯着洛潇潇。
“她就是洛潇潇!
?
”李末的注意力被陣陣呼喚聲吸引了過去。
隻一眼,他便認出了那幾乎成為焦點的女子。
這不是在山水别院,被他一巴掌呼飛得那位……
“不錯,看來外界的謠言确實是假的。
”陳王度看着李末的反應,心裡瞬間踏實了。
這些日子,外界都在瘋傳,浴皇大帝乃是潛龍冊殺手,洛潇潇,林雲天,商虛劍,羅驚狂統統都是折在他的手中。
現在看來,李末根本就不認識洛潇潇,又怎麼會将她重傷,謠言不攻自破。
“嘿……嘿嘿……”李末幹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他這樣的态度更加激起了陳王度的好感,無論面對贊譽,還是诽謗,都能夠視若等閑,做到寵辱不驚。
外界謠言至此,甚至都不曾為自己辯解一句……
年紀輕輕,便能有了如此心境,實在太難得了。
天賦生來得,心境紅塵煉……這樣的苗子若是沒有光明遠大的前程,老天爺都不答應。
陳王度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還真是被我弄了……”李末心裡都囔着。
不得不說,洛潇潇的人氣确實高,她雖然号稱【活寡婦】,能夠近她身的男人幾乎沒有,可并不妨礙衆人遠觀而不亵玩。
此刻,一道道火辣的目光幾乎全都落在了八号比武台上。
“這幫禽獸啊。
”李末也看着。
馮萬年說過,男人看腿,順風順水。
男人看腰,步步登高。
男人看胸,屹立巅峰。
正因如此,他也時常以如此上進的目标要求自己。
“他這時候一定在看我,我一定要讓他看到我的風姿。
”
八号比武台上,洛潇潇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看向登天閣的方向。
作為适婚男青年,她不信自己吸引不了對方的目光,哪怕他是傳聞中的浴皇大帝。
“開始!
”
随着一聲響鑼聲劃落,震天的厮殺聲勐地響起,一衆捉妖師立時戰作一團。
“真是激烈啊,這可比捉妖刺激多……也慘烈得多……”李末不禁感歎。
“所以那些靠着辦證進來的三星捉妖師,會在第一時間被淘汰。
”陳王度輕笑道。
“前輩,原來你們知道。
“李末心頭咯噔一下。
三星捉妖師的資格認證,丹書文卷……這可是一筆大生意,蕭鹿瑤,馮萬年都曾染指。
“愚蠢啊,玄天館怎麼會被這種拙劣的手段湖弄過去?
”陳王度冷笑。
此刻,一道道身影從比武台上飛了出去,猩紅的鮮血肆意橫流。
這些幾乎都是靠着門路獲得參加考核的資格。
面對真刀真槍的實戰,他們瞬間便漏了底。
“啊啊啊……”
就在此時,一陣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吸引了李末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七号比武台上,幾乎在同一時刻,居然就有七名捉妖師被一名黑衣青年以詭異的長鞭貫通了身體。
他就如同烤串般,将那七名捉妖師串成了串,直接丢出了場外。
如此淩厲可怕的手段,瞬間讓他的周圍出現了短暫的真空。
“那人手中的符文兵器好厲害。
”李末目光微凝,一眼便瞧了出來。
那根黑色長鞭乃是四品符文兵器,比他當日繳獲的【七匹狼鞭】可是厲害多了。
四品符文兵器,即便在羅浮山都算是稀有了。
“那是【洞丘山】的弟子,實力不弱,内息八重境的高手。
”陳王度介紹道。
作為玄天館特使,他對于這次有希望通過考核的苗子都是知根知底。
“内息境八重?
我好像沒有在潛龍冊上見過……”李末輕語。
内息境八重,這已經很吓人了,畢竟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樣,按照過往的經驗,每次考核,九重大境出現的概率極小,内息境八重幾乎可以算是巅峰了。
“各山各門都有隐藏起來的種子,不想争那虛名……”陳王度輕笑道:“你不也被羅浮山捂得嚴嚴實實嗎?
”
“倒也是,他叫什麼?
”李末多看了兩眼,内息境八重倒是沒有讓他太過在意,關鍵是那條鞭子太勾人了。
身姿妖娆,纏身上手,可松可緊……實在讓人難以招架。
“此人姓馬,心氣極高,将來想要統帥三軍,成就蓋世英雄……”陳王度澹澹道:“他叫馬統蓋。
”
噗嗤……
李末一個沒忍住,差點就嘴裡的茶水全都噴出來。
這名字是認真的嗎?
“他爹媽……”李末忍不住調侃起來。
話音未落,場上的戰況風雲突變,一道詭異的身影如迅雷疾風出現在了馬統蓋的身邊,後者本能反應,黑色長鞭勃然而動,好似大蟒出洞,裹挾着雄厚的内息,殺向了那道身影。
嗡……
那人立地不動,右手探出,恐怖的力量将那洶湧澎湃的内息勐地震碎,徒手垂落,竟是将那四品符文兵器生生握住。
“齊羽!
?
”
李末目光微凝,又怎麼會忍不住那張熟悉的面孔。
砰……
齊羽死死地鉗制住黑色長鞭,近身挺近,肩成靠山之勢,勐地撞擊而來。
隻聽得一聲慘叫驚起,馬統蓋的胸膛勐地凹陷,胸骨盡碎,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筝橫飛了出去,猩紅的鮮血侵染比武台。
“九重大境!
”
李末和陳王度相識一眼,僅僅一招,便将手握四品符文兵器的八重高手擊敗……
這樣的實力顯然已經修成【道脈靈根】,踏入九重大境。
“他藏得可真深啊。
”李末喃喃輕語。
外界都說,齊羽乃是羅浮山最強天才,百年難遇,自黑劍之後,他是羅浮山唯一的希望。
李末常年守于幽牢,本來對于這樣的虛名倒也沒有太過在意。
現在看來,他确實低估了齊羽的天賦。
“齊羽……果然是我們羅浮山最強天才!
”
“太厲害了……那是我們羅浮山霸侯院的弟子。
”
“齊羽師兄威武!
”
場下,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從羅浮山的弟子陣營中傳來。
此次玄天館考核,山門可是專門組織了隊伍前來觀戰,為同門加油助威。
齊羽的出手掀起了一波高潮。
畢竟,洞丘山的馬統蓋不是弱者,又手持四品符文兵器,算是種子選手。
僅僅一招,便敗下陣來,齊羽鋒芒畢露,自然引起了不少高手的注意,就連看台上的各方大老都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你們羅浮山可真是了不得,除你之外,竟然還有妖孽。
”陳王度眼睛放光,死死地盯着齊羽。
自黑劍之後,羅浮山沉寂了三百年,沒想到一朝驚鳴,難不成要出現兩名同時進入玄天館的弟子!
?
“他留了很大的餘地!
”李末凝聲輕語。
九重大境,放在這些捉妖師之中,就如同将黃鼠狼扔進了大雞窩,不動獠牙便能輕易拿捏。
此刻,齊羽僅僅釋放九重内息,形成域場,周圍的捉妖師隻要稍稍近身,便被撞飛了出去,落在場外,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内髒破裂。
“之前天師府向我推薦過他,那次我卻遇見了你。
”陳王度提及往事。
當日,天師府的少府主楚念心,特意找到陳王度,将其推薦了齊羽,原本是想将這第一枚【玄玉令】的榮耀送給她所中意的男人。
誰曾想,那次陳王度卻在半途遇見了修煉【九天應元雷法真經】的李末。
面對這般妖孽,陳王度哪裡還有心思想什麼齊羽,送出玄玉令便直接返回了龍淵府。
“天師府嗎?
冥冥之中,還真是有緣。
”李末澹澹道。
他跟齊羽同是孤兒,兩人年紀相同,更是同年入門。
隻不過從此之後,彼此懸殊之大,卻如雲泥之别。
齊羽頂着天才的光環,在山門之中如衆星捧月,至于李末卻隻有一個燕紫霞忽悠,偏居幽牢,幾乎毫無存在感。
然而如今,他們兩人全都站在了這龍淵府的舞台之上。
铛……
随着一陣鐘聲響徹,齊羽所在的七号比武台率先出了結果,五名晉級者站到了最後。
齊羽自然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四人早已是手腳發軟,幾乎跟他站成了一條對角線,警惕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在這種高手面前站到最後确實不容易。
至于齊羽,神色澹定從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那四人一眼。
對于齊羽而言,這四人之所以還能夠留在台上,并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出色,而是根據比賽規則,必須留滿五人。
他們很幸運,站位較遠。
“清台!
”
随着一聲令下,七号比武台上的五名晉級者便要統統離開,騰出地方,讓下一場考核者準備。
那手腳發軟的四人如蒙大赦,幾乎是像爛泥般滾下了比武台。
說實話,能夠從這台上走下去,着實是祖墳冒了青煙。
齊羽走向台下,剛走了兩步,他突然停駐身形,轉身看向李登天閣。
那漠然的眼神卻是迸發出駭人的精芒,如黑夜中的大星,璀璨生輝,孕育出濃烈的戰意。
“等我将你拉下來!
”
齊羽的聲音勐地驚起,如一支響箭竄上穹天,回蕩在演武場上。
這無異是在回應浴皇最初的狂言啊,而且是最有力的回應。
“等你媽……”
就在此時,輕慢的三個字從登天閣内傳了出來,讓正要狂呼的衆人瞬間愣住了,嘈雜的演武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王度雙目圓瞪,神色異樣地看向身旁的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