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已過,寒冬漸酥。
然而,今年的北風比起以往,更加頑劣,依舊似刀子般,讓路上的行人稀落零星。
尤其是這幾日,京城九門禁閉,街道上甚至能夠見到宮内禁軍。
這樣的光景顯得極不正常。
除了十八年前那場京城大火之外,按照慣例,隻有一種情況才會導緻如此異象。
民間有人說天家恐有大變,他太老了,行将就木,山河反覆或許就在眼前。
對于這樣的傳言,有人感到驚悚,有人卻歡欣鼓舞……新舊交替,總是伴随着腥風血雨,同樣,依舊會有大星崛起,開創出一個新的時代。
當年,正值鼎盛的乾帝,便是踏着血與骨,登上了那尊至高大位。
如今的天師府府主,上一任玄天館館主……皆是從那時候開始漸漸聲名鵲起,踏上璀璨大世的舞台之上。
面對這樣的傳言,朝廷似乎也并沒有任何彈壓的動作,每日兵馬來往,似在搜尋着什麼。
……
京城,琅琊山。
月上中天,印着山中漸漸消融的積雪,晃出一抹暈白。
幽靜的符離宮内,三足香爐内雲煙袅袅,化為一線,缭繞在青紗幔帳前。
“查探出來了嗎?
天師府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連宮裡都被驚動了。
”
就在此時,一陣淡漠的聲音從青紗幔帳内傳了出來,搖曳的燭光将那道身影襯托得越發神秘。
“十七殿下,天師府捂得嚴實,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
突然,青色條案上,那面古拙的銅鏡居然開口了。
“天師府好像丢了東西……很重要的東西?
”
“什麼東西?
”
青紗幔帳内,那道人影晃動了一下,透着一絲好奇:“我聽說……王神道都趕回來了……這個老家夥可是很多年都未曾露面了。
”
古拙的銅鏡泛起了異樣的光彩,似乎對于那個名字極為畏懼。
王神道,那可是當今天師府府主,輔佐乾帝登基的最大功臣。
“據說是天師府祖師留下的一件至寶,長久以來都被鎮壓在祖雷池之中,如今……丢了。
”
“還有這樣的事情?
”十七皇子發出了一聲驚疑。
祖雷池,那可是天師府的無上重寶,有毀天滅地之能。
祖師留下的寶貝,鎮壓在這種大殺器裡面,居然都會被偷走?
“這……不會弄錯吧?
”
“絕對不會錯……聽說天師府都亂成一鍋粥了……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古拙銅鏡冷笑道。
祖師爺留下的寶貝都丢了,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自然需要有人背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不過才開了個頭而已,接下來便是天師府内部派系之間的傾軋和争鬥,借着由頭,相互清洗……
自古以來,這樣的事情在大勢力之中都是屢見不鮮的。
“真是見鬼了……會是什麼人呢?
”十七皇子沉吟不決。
“歸墟的可能性最大……”古拙銅鏡道:“接下來,上面可能會有旨意下來……壓力會給到洪門這邊……”
“殿下身在洪……”
話音剛落,一陣冷哼從青紗幔帳内傳了出來,如悶雷響動。
古拙的銅鏡猛地顫動,表面的光彩都瞬間黯淡了三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歸墟……他們有這麼大的能耐?
”
青紗幔帳内,十七皇子卻并未追求,反而沉吟思索起來。
“殿下,還有一件事情……”古拙銅鏡小心翼翼道。
“說……”
“楚念心死了!
”
“死了?
怎麼會?
”
十七皇子的聲音猛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比起剛剛聽到天師府失竊更加震驚。
“确定嗎?
”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古拙銅鏡笃定道:“第四天師都已經發喪了。
”
“不可能……那個女人體内可是寄生着一頭怪物……黑天不祥,誰能殺她?
”十七皇子沉聲道。
“原來殿下早已看穿。
”
“當然……她以為能夠瞞的過我的眼睛?
自神宗以來,天下間沒有人比我大乾皇室更加了解那個地方……”十七皇子冷笑道。
黑天,便是從那裡出來的怪物。
“看來還真是歸墟做的……”十七皇子聲音冷冽。
在京城天師府的眼皮子底下盜走天師府祖師留下的寶貝,已是千難萬難,如果說還能滅殺楚念心體内的那個怪物……若說是歸墟,恐怕也算得上是闆上釘釘。
“可惜了……原本我還想借助她找到神宗禁地所在……”十七皇子的聲音透着深深的無奈和遺憾。
身為大乾皇族中人,他自小便是在神宗的種種光輝事迹的熏陶中成長,神宗禁地對他而言有着難以想象的誘惑力。
如今,唯一的線索斷了。
“神宗禁地……果然……那地方再也不會浮現人世紅塵了啊……”
十七皇子一聲歎息,他揮了揮手,條案上的古拙銅鏡瞬間失去了光彩。
偌大的宮殿内,便隻剩下他一人而已。
轟隆隆……
就在此時,他盤腿入定,呼吸變得奇異起來,一縷縷黑色的雲煙纏繞周身,讓整個屋子瞬間黯淡了起來,以至于他的身形都漸漸隐匿。
“那個怪物留下的法門……果然特别啊。
”
冰冷的聲音在清幽的宮殿内徐徐響起,透着一絲沉醉與癡迷。
……
此刻,望玄城外。
一座荒蕪的山中,破舊的廟宇内傳出隆隆聲響。
燕紫霞盤坐在早已坍塌的神壇前,黑白兩色流光纏繞周身。
她雙手相結,凝聚出一道奇異的法印,一縷縷混黑的氣流從她眉心處滲出,不斷融入那奇異的法印之中。
轟隆隆……
突然,那奇異的法印猛地震蕩,離合的光彩如同觸手般不斷向着周圍延伸。
“黑天的生命本源……竟然讓降魔寶印升華了……這門法印果然還藏着秘密……”
燕紫霞雙眸凝起,觀察着降魔寶印的變化。
混黑的氣息沾染了法印之後,一縷縷斑駁光彩化為的觸手不斷交織延伸,最終化為了一幅奇異的圖景。
轟隆隆……
當那幅奇異的圖錄浮現眼前,大地震動,周圍的天地靈氣都在朝着燕紫霞體内聚攏。
天空中,雷聲隆隆,似天公震怒。
随之,那幅圖錄也在不停地閃爍,轉瞬即逝,難以把握。
“這是……一幅地圖!
?
”
燕紫霞美眸凝起,露出異樣的神情。
……
七日後,京城的風波漸漸平息。
九門大開,路上再也見不到兵甲來往,一切似乎恢複平常。
李末知道,他暫時算是安全了,天師府應該沒有查出點頭緒來。
事實上,自從那夜之後,墳山方圓百裡範圍都被搜了個變,光是李末這座院子,天師府便來了七波高手。
好在這些人修為并不算太強,未曾看出碧遊居的虛實,加上這座院子隻有李末一人,他又是玄天館的人,倒也沒有引起注意。
“等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讓小黑貓他們回來了。
”
出于謹慎,李末倒是沒有急着召回小黑貓等妖。
這次,小黑貓在祖雷池裡獲得了天大的好處,奠定了她雷法的根基。
李末猜想,如今小黑貓肯定是在閉關,等她出關之時,必會脫胎換骨,再也不同,說不定能夠将【九天應元雷部真經】修煉至大成,到時候,她的成就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事實上,這一趟收獲最大的并不是小黑貓,而是三眼。
他奪了被股神附體的靈犬老祖,還攝走了那具價值最大的三眼屍骸……天知道三眼能夠借助這兩件寶物提升到何等高度。
可以想象,三眼的【八九玄功】必定會再拔高至少一個層次。
到了那時候,猴子恐怕都未必能夠繼續壓得住他。
“猴子危險了啊。
”
李末咧嘴輕笑,似乎已經看見了猴子躁狂的模樣。
“上班上班……”
李末看着初升的日頭,沒有了姬天啼的打鳴,他還真有些不習慣,碧遊居的院子也冷清了不少。
如今,隻有小狐狸跟着李末。
“幸好你是個小廢物。
”李末揉了揉小狐狸的腦袋。
“你才是廢物。
”
小狐狸晃動着尾巴,一臉不高興地将頭别了過去。
“走了走了……”
李末推開院門,下意識看了看墳山方向,封山的兵甲早已撤走。
如今的墳山荒涼依舊,隻是山上的墳幾乎都被翻了出來,白骨森森,更顯詭異。
“我怎麼總感覺有什麼事忘了……”
李末眉頭微挑,忍不住嘟囔道。
自從那日從祖雷池秘府回來之後,他便覺得心神不甯,右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忘了。
“别封建迷信了……”李末揉了揉再次跳動的右眼。
“肯定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
念及于此,李末壓下了心中紛亂的思緒,便準備進城。
“李大哥,我師傅呢?
”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且略顯慌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末轉身望去,一道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你是……唐三百!
?
”
李末略微失神,便認出了眼前這個少年,下一刻,他猛地一拍腦門。
“卧槽……”
李末終于想起了。
“李大哥,我師傅呢?
那天他跟着你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
唐三百急吼吼地撲倒李末面前,拉着他的手問道。
“額……”
李末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大哥,我師傅是不是出事了?
”
唐三百快急哭了,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離開九千道人這麼長時間。
他和九千道人雖是師徒,卻情同父子。
“沒有沒有……沒有出事……”
李末拍了拍唐三百的肩膀,極力安撫道:“你師傅跟我一塊回來的……怎麼會有事?
”
“是一塊回來的?
還是一塊一塊回來的?
”唐三百略帶哭腔道。
“說什麼傻話呢?
他就是臨時有點事……你就待在我這裡,過兩天就回來了。
”李末眼角抽了抽,隻覺得面皮有些發燙。
“真的嗎?
李大哥,我讀書少,你别騙我。
”
“當然是真的,我像是那種随口說瞎話的人嗎?
”
李末再度安撫,壓住了唐三百幾乎快要崩潰的情緒,将他先安置在了碧遊居。
耽誤片刻之後,他才轉身出了院子。
“我就說好像忘了什麼事……”
李末有些擔憂地看向墳山。
這些日子,墳山的每一塊草皮都快被翻爛了,如果九千道人真的出了意外,按理說也應該被挖出來了。
“應該不會出意外吧。
”李末心裡嘟囔着,瞬間想到了幾種可能。
“還是先去館裡打探打探消息。
”
念及于此,李末甚至顧不得吃早餐,縱起身子,化為一道流光,飛向京城。
……
玄天館,洪門。
李末剛進衙舍,便見一群人來回忙碌,香案,神壇,祭品,法印,供劍……許多歲末大祭才會用到的物品都被搬了出來。
“老陳,怎麼回事?
”
“大人,您可來了。
”
陳王度走到李末面前,抵上了一根土黃色的綢帶,示意他紮在腰間。
“最近京城不太平……天師府遭賊了……”陳王度壓低了聲音道。
“這事我知道……我家都被搜了好幾次。
”李末随口道。
“昨天,天師府在朝中奏了我們玄天館一本……”陳王度歎道。
“奏我們?
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
李末雙目圓瞪,神情變得古怪起來,這件事似乎朝着他未曾想到的方向發展了。
“天師府言之鑿鑿,說手裡有确實的證據證明,這事是歸墟幹的……”
“啊!
?
”
李末愣住了:“證據?
還确實?
”
“不錯……天師府說洪門剿捕歸墟剿了這麼多年,毫無建樹,反而讓歸墟賊人膽大包天,竟然偷到了天師府的頭上,這是玄天館的過失,是洪門的失職……”
“這……”李末撇了撇嘴,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今天大清早,門主就被叫了過去,回來的時候臉色可不太好看。
”陳王度小聲提醒道。
“門主覺得晦氣,便要請出祖師畫像,祭祀一番。
”
說着話,陳王度指向神壇上剛剛挂起的一幅泛黃畫卷,那上面竟是畫着一位女子,青衣如飛,不施粉黛,清麗的容顔卻顯出遺失出塵的獨特氣質。
“玄天館初代門主是個女人!
?
”李末怔然道。
“嗯!
?
大人,你入門的時候沒有拜過祖師嗎?
”陳王度訝然道。
“沒有。
”李末搖了搖頭。
本來是有這麼一個流程的,奈何當初李末進入玄天館的時候太過招人恨,五大山門被他得罪了光,因此進玄天館的時候很是不講究,許多該有的禮儀都是敷衍了事。
“那就難怪了……”
陳王度了然道:“初代門主乃是一位奇女子……說起來,她和大人算是本家。
”
“她也姓李!
”
“她叫李塵仙!
!
”陳王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恭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