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大澤，蒼天白日。

　　一股煙塵沖天，兩道妖氣浮世，隻見人間兇威，難見群煞擡頭。

　　金色靈光流轉，裹挾着猿猴驚吼，壓得山木悚然，風雲變色。

　　下一刻，赤色玄光散滅，一位童子身形浮現，周身煞氣成風，恐怖的氣勢令得大地驚顫，眉心處那枚豎起的眼童似藏日月鋒芒。

　　“二郎……三百招後，你便不是我的對手……”

　　冷冽的笑聲從哪金色光輝中隐隐傳來，恍惚中，似有一道恐怖身影伫立。

　　“你才是老二……你還壓不住那個怪物……”童子冷冽，斜睨了一眼。

　　“他早已不在……主人都說了……他與我們不同，所修之法如同輪轉，不可捉摸……法若無常，自入虛空……”

　　金色光芒湧動，那道恐怖的身影不由冷笑。

　　“連主人都當他不存在，群妖之中，我自是第一。
”

　　“你在我之下……當然是李家的二郎。
”

　　說到此處，金色光芒混同着散亂的煙塵，顯露出一頭猿猴的身影來。

　　“當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

　　童子三目凝起，立地盤坐，刹那間體内傳來風雷之聲，隆隆大作，驚作怒濤，似有浮雲之異象，逆轉升騰群星之光輝。

　　虛無煙雲伴随着黯然的星光，在童子身後浮現，隐隐然似要聚集成形。

　　“二郎……你這門玄功到了關鍵一步了啊……”

　　深山中，那猿猴的聲音再度響徹，透着一絲正視之意。

　　群妖之中，唯有他能夠看得出童子的變化。

　　“修成八九玄中妙，任爾縱橫天地間……主人傳授的這門玄功，包羅萬象，博大精深，若臻至道，諸劫也難加身……”

　　童子盤坐不動，聲音變得虛無空靈。

　　身後煙雲異象，大形不聚，真靈難合，始終無法突破這層關隘。

　　“八九會元，參神道之變化，悟天人之玄機……你要敕靈封名，定立神牌！
？
”猴子的聲音變得異常凝重。

　　兩大妖鬼時常切磋大戰，對于彼此的根底倒是頗知一二。

　　童子如今走得乃是一條極為神秘的路，在【八九玄功】之中都屬秘章。

　　人在浮世，卻立神位，敕靈封名，參悟天人。

　　一旦成就造化，此身不滅，萬劫難至。

　　敕靈封名定神位，浮屠塵世悟三昧。

　　此道若成身顯聖，九天之上為真君。

　　“這一步……難！
難！
難！
”童子盤坐不動，沉聲厲喝。

　　“嘿嘿，二郎，你想要人間顯聖，上天為君……”

　　就在此時，猴子一聲狂笑，笑聲隆隆如驚雷浩蕩，震得山嶽聳動。

　　刹那間，一道金光爆射，直入童子身後煙雲異象。

　　“送你真名，立定入法。
”

　　話音剛落，童子體内的力量驟然沸騰，天地變色，雷聲大作。

　　緊接着，他身後的煙雲異象猛地聚合，竟然化為一尊神秘古舊的牌位，上面赫然寫着八個大字：

　　二郎顯聖真君神位！

　　無數的光影在李末的腦海中碎裂，隻剩下三目童子伫立不定，身後牌位浮現，上訣浮雲，下動地幽，映照着那圓睜的豎眼，玄光灼灼，入藏日月。

　　“浮世紅塵，敢生天目！
？
”

　　就在此時，無盡黑暗之中，那詭異的身影發出淩厲的嘶吼聲，透着深深的憤怒與責難。

　　“天可望得，地可踩得，怎麼不敢？
”

　　三目童子身後的牌位越發恐怖，一道道星輝閃耀，上映蒼天，通法歸玄，幾乎與前者融為一體。

　　忽然間，三目童子眉心神光爆射，卷入那無盡黑暗之中。

　　“異類……你生此靈，天地不容……”

　　突然，那詭異的身影再次驚呼，這一次卻是對李末所言。

　　緊接着，他的身影漸漸虛化，在漫漫光彩中消散，連同那黑暗也如潮水緩緩退滅。

　　“等着吧……等着吧……總有一天……”

　　飄渺的輕語聲在李末的腦海中響徹，似如黑夜即将消逝的呓語。

　　幾乎同一時刻，三目童子的烙印也重歸平靜。

　　“你發生呆？
”

　　就在此時，小狐狸的聲音響起，将李末的思緒拉了回來。

　　九号當鋪内，昏黃的燭火幽幽晃動，李末還在這裡，手指觸碰着身前的石頭，剛剛的一切恍然如夢，隻在瞬息之間便化為了泡影。

　　李末盯着這顆石頭眉心處的黑洞，隻覺得如同凝望深淵，當即抽回手來，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你看上這寶貝來？
”

　　小狐狸見狀，眼睛亮了起來，晃動着肉乎乎的尾巴，滿懷希冀的看向李末。

　　“隻要一雙眼睛，就可以把它帶走……走遍天下，再也找不到這麼劃算的買賣了。
”小狐狸大力鼓吹道。

　　這顆石頭可是來自【神宗禁地】，疑似生靈的殘骸，藏着玄機與隐秘。

　　隻要一雙眼睛就可以得到，這是想都不需要想的便宜啊！

　　說話間，小狐狸轉身抱着那顆石頭，便要推向李末。

　　咔嚓……

　　突然，一聲脆響驟起，小狐狸愣住了，隻見得一道道裂痕在石頭上浮現，并且呈現擴散之勢。

　　下一刻，一聲爆碎聲響起，那顆黑漆漆的石頭瞬間裂成了七八塊。

　　“喲喲……就這破玩意你跟我要一雙眼睛？
”

　　李末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意，起哄道。

　　“這……這跟我沒關系……不是我弄的。
”

　　小狐狸猛地抱住了自己肉乎乎的尾巴，縱身一躍，跳到了李末的肩頭，遠離了案發現場。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反正是自家的買賣。
”李末調侃道。

　　這顆石頭讓他極不舒服，現在碎了，卻是大快人心，念頭都通暢了不少。

　　“這什麼時候成了你家的買賣了？
”

　　就在此時，一陣沙啞的聲音從後堂傳來，伴随着沉重的拄拐聲。

　　李末下意識擡頭望去，隻覺得屋子裡瞬間明亮了不少，就連那昏黃的燈火都變得燦若雲霞。

　　下一刻，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緩步走了進來，他的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圍脖的領子也不知是何等皮毛制成，看着讓人有些發毛。

　　比起馬大爺，這位老者顯得病殃殃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左手縮在袖子裡，右手則是拄着一根黑漆漆的金屬拐杖。

　　那根拐杖也極為特别，造型像極了一頭被剖開胸膛的妖龍。

　　“你是……”李末開口詢問。

　　“好說……老夫陳九……乃是這件鋪子的主人……”

　　陳九咧嘴輕笑，幽幽的目光卻是投向了李末肩頭上的小狐狸，後者似是懼怕，身子一哆嗦，向李末靠得更緊了。

　　“你是主人？
那它呢？
”李末一愣，旋即神色古怪地撇向肩頭的小狐狸。

　　“它是壓在這裡的……當貨！
”

　　說話間，小狐狸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浮了起來，下一刻，猶如肉球般重重地落在地上，引起一陣哀嚎。

　　“原來你是這裡的貨物。
”李末無言以對，虧得自己還跟它廢話半天。

　　“還騙我。
”

　　“我說什麼你就信……你沒聽說過狐狸都是狡猾的嗎？
”小狐狸被禁锢在地上，嘴巴卻依舊堅挺。

　　“年輕人，踏入這件鋪子，一切存在都有可能成為當貨……當然也包括你自己。
”

　　陳九走了兩步，便不由咳嗽起來，裹挾在袖子裡的左手緩緩擡起，捂着嘴，順了順氣。

　　“我？
”

　　“當然……你也可以把自己當掉……”陳九轉身，咧着嘴，露出滿口的黃牙。

　　“我能當到什麼？
”李末看了看腳便的小狐狸，似乎是想讓他加入進來。

　　“那就得看看你的價值了。
”陳九笑道：“如果你願意，我會幫你估算一下……”

　　說話間，那幽幽的目光仿佛鈎子般在李末的身上肆意遊走。

　　“不……不必了……”

　　面對如此肆無忌憚的目光，李末不由感到一陣惡寒，趕忙搖頭。

　　“我是來贖當的。
”

　　“嗯！
？
”

　　此言一出，陳九的目光猛地亮起，看向李末的神情都不對勁了。

　　就連旁邊的小狐狸都是一臉驚異地盯着李末。

　　它在這【九号當鋪】待了許久，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前來贖當。

　　甚至于，那些過來典當的人都是來了一次又一次，他們換到的東西越多，心中的欲望也就越強，最終将自己都當在了這間鋪子裡。

　　就在前兩天，玄天館内，一位叫做邵巴星的高手還曾經來過這裡。

　　聽他自己說，今年仕途不順，已經連降了兩級。

　　為了日後的錦繡前程，他将自己的兄弟情義當給了鋪子……

　　陳九說過，這人還會再來，并且會成為九号當鋪的常客。

　　說到這裡，小狐狸便忘不掉陳九當時臉上的笑容，陶醉卻又期盼。

　　凡是來到這裡的人，永遠都不會隻來一次，他們隻會不斷地典當，欲求不滿。

　　像李末這般過來贖當的卻是前所未見。

　　因此，陳九的臉上也不由浮現出古怪的深情。

　　“年輕人，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是幫别人贖當？
”

　　陳九此生都守在這間當鋪内，所有來典當過的客人他都記得，其中絕對沒有李末這張面孔。

　　“嗯。
”李末輕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讓我來贖當的人……他姓白。
”

　　“姓白！
？
”

　　陳九的面皮猛地顫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眸頓時湧起一抹驚異之色。

　　就在他目光的注視下，李末從懷裡掏出了白老闆贈予的那枚小令。

　　“我的媽……”

　　突然，陳九死死地盯着那枚小令，猛地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眼珠子都差點掉了出來，手中的拐杖更是掉落在地。

　　如此誇張的反應，讓李末吓了一跳，旁邊的小狐狸更是直接蹿到了李末的身後。

　　“這……這……這……他……他怎麼……給你了？
”

　　陳九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見鬼的樣子，死死地看着李末，上下打量，似乎要重新認識一番。

　　“有什麼問題嗎？
”李末怔然道。

　　“你是他兒子？
不對啊……那個災星是絕戶啊……”

　　“你是他弟子？
也不對啊……那個煞星怎麼會有弟子？
”

　　陳九撿起拐杖，繞着李末轉了又轉，就如同黃鼠狼掉進了大雞窩，目光再也無法移動半分。

　　“年輕人，你跟……這人什麼關系？
”

　　陳九一把抓住了李末手中的小令，開口詢問，他言語所指得自然就是白老闆。

　　“我是他家的常客。
”李末咧嘴輕笑道。

　　算起來，他跟白老闆的交情可是從龍淵府一直延續到了望玄城。

　　“常客！
？
”

　　陳九雙目微凝，露出疑惑的深情，似乎沒有聽懂這話裡的意思。

　　“他給你這枚小令得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陳九還不死心，再次問道。

　　“混不下去的時候就來贖當……”

　　“他倒是真看中你啊……”

　　陳九略一沉吟，又擡頭看了李末一眼，旋即點了點頭，拿起小令，轉身邊走向了後堂。

　　“我的……”

　　“在這裡等着。
”

　　陳九頭也不回，拄着拐杖，轉身不見。

　　片刻後，他方才捧着一方木盒走了出來，面色有些凝重。

　　“這就是白老闆的寶貝嗎？
”

　　李末眼睛亮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上前便要接手。

　　“先對對号吧。
”

　　陳九将那方木盒放在了櫃台上，最上方卻又一處凹槽，竟然剛好與那小令相契合。

　　“這令牌原來是鑰匙。
”李末恍然道。

　　“确認無誤……東西我便交給你了。
”

　　說着話，陳九将木盒連同那枚小令一同推到了李末的身前。

　　李末心頭一熱，迫不及待便要打開。

　　“你……你等會兒……”

　　陳九急了，趕忙擡手阻止。

　　“怎麼了？
”

　　“你要開……回家開……别在我這裡……”

　　陳九的語氣有些急促，聲音有些顫抖，看向木盒的眼神也有些躲閃。

　　“為什麼？
”李末下意識問道。

　　“我可不想見到這玩意。
”

　　陳九連忙擺手，示意李末将木盒收起來。

　　李末見狀，隻能照辦，既是白老闆的寶貝，他回去自己慢慢把玩欣賞更好。

　　他已經決定了，今天晚上必要抱着這件寶貝一起睡。

　　“對了……你要将東西帶走，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

　　就在此時，陳九話鋒一轉，突然開口道。

　　“什麼條件！
？
”李末微微一愣，旋即追問道。

　　“把這個麻……狐狸也給我帶走。
”

　　說着話，陳九拄着拐杖，指向了一臉茫然的小狐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