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疆土,天下共分九州。
京城乃真龍之地,乾陽官道乃是各州入京的必經之路。
這條官道乃是大乾定國之時修建,沿着【玄淵江】貫通九州,便如同人體脈絡,最終彙聚那心髒所在之地,也就是京城。
“這便是玄淵江?
聽說這條大江橫貫古今,藏着大乾龍脈。
”
路途枯燥,行至三天,李末便聽見車架外江水濤濤,奔流不息,探出頭來,果然見到煙波浩渺,有天縱盤龍之相。
“李末,如今我們已經不在龍淵府,這樣的話以後少說。
”陳王度若有所動,出言提醒道。
外面不比家裡,天下廣大,莫不是大乾疆土,妄言皇族龍脈,這種罪過可大可小,尤其是到了京城那樣的地方,更應該謹言慎行。
“我随口說說,隻是在古籍裡偶爾見到過。
”
李末第一次出遠門,自然無比歡喜。
“聽說大乾龍脈,分為陰陽,這條【玄淵江】隻是陰脈,還有一條陽脈,卻是無人知其所在。
”
就在此時,馮萬年突然開口說道。
“嗯!
?
”
陳王度聞言,眉頭一挑,目光不由地落在了馮萬年身上。
這一路走來,他隻是将其當成李末的同門好友,不過一同進京而已。
然而此刻,這位玄天館的特使卻是正眼瞧了過來,剛剛那番言論可不是随便哪本古籍之中就有記載的。
“老馮,你連這個都知道?
”洪小福忍不住開口道。
“我在一卷記載天下風水的孤本裡見過……”馮萬年低聲笑道:“我有路子,認識專門幹這個的……”
“對了,你也賣過書,自然認識……”洪小福恍然道。
“不,那人是掘墳盜墓的。
”馮萬年澹澹道。
“車隊暫停,就地歇息吧。
”
就在此時,領頭的車馬傳來喝令,所有人都下了馬車,來到江畔休整。
江水濤濤,如盤龍九曲,浩蕩不知沒向何方,兩邊山巒疊起,如護衛的豐碑。
“石鋒渡……這裡便是石鋒渡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商虛劍突然開口了,不遠處,一塊不起眼的石碑上赫然寫着【石鋒渡】三個大字。
旁邊,一塊巨大岩石形成的渡口引得江水退避,浪濤嗚咽。
“這渡口好生奇怪,哪裡弄來這麼大一塊岩石?
”
李末掃了一眼,這條路位于【玄淵江】支流之畔,此去三百裡便是乾陽官道,周圍盡是山嶽,道路狹窄,也隻能容得下兩匹馬并排而行。
那渡口處的巨大岩石比起狹長的道路都要寬出十倍不止。
“石鋒渡……三百年前,這裡并無渡口……”
陳王度走到江邊,看着那嗚咽咆孝的濤濤江水,凝起的目光投向渡口。
“那一年也是玄天館考核,六名天之驕子從龍淵府脫穎而出,出府進京,恰巧路過此地……”
“那時節,滂沱大雨将前路沖斷,眼見江河攔路,山道難行……一位少年走出,他彈石起劍鳴,鋒芒驚世,蓋壓江海咆孝之音,竟是引得兩岸山巒之上巨石斷裂,如遭劍擊,生生跌落于此……
“從而形成了你們眼前的石鋒渡……”
說到此處,陳王度神色微凝,下意識地看向李末。
“說起來,那少年的名号你們也曾聽過……”
“黑劍!
”
“彈石成鋒,震江成渡……他的傳奇從此而始,縱然曆經三百年,那個男人的名号依舊讓人敬畏啊。
”
陳王度不由感歎,他從京城而來,更是知道黑劍的分量。
這個男人當年風雲縱橫,不知敗盡多少強敵,如此人物早已不再,可是羅浮山為何還能平安無事?
“人死餘威在。
”陳王度心中暗歎。
黑劍的仇家不少,可是在他之後,竟然無一人膽敢挑了羅浮山,當真稀奇古怪。
“黑劍……三百年後,我也要沿着這條路進京了嗎?
”李末看着咆孝的江水,喃喃輕語。
“李末,到了京城低調一些,你的身份有些敏感。
陳王度看着李末神情,突然提醒道。
“為何?
就因為我是羅浮山的弟子?
”
“就這點就已經足夠讓你低調了……羅浮山名聲不顯,可是在很多人眼中卻顯得極為刺眼……”陳王度凝聲輕語。
“平平無奇的羅浮山并不值得人們注意,可是出了你這樣的妖孽,便會勾起很多人的記憶。
”
僅僅隻是羅浮山,在天下三千山門之中根本排不上号。
京城裡面的那些貴人所看到的隻有武道山,藥神山,天禅山這樣的一流山門。
事實上,羅浮山已經三百年沒有弟子晉級通過玄天館考核了。
可是這一屆不一樣,羅浮山來人了……這個籍籍無名的山門曆經三百年,再有弟子走入京城。
其中的緣法顯得别有意味。
這并非是陳王度的敏感,要知道即便是天子腳下,可是也有着許多因為黑劍而留下的名勝古迹,收門票的那種。
“前輩放心,我一直都很低調……早已成為本能。
”
李末點了點頭,藏頭露尾是他的看家本領。
“一直……”
陳王度撇了撇嘴,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什麼。
“啧啧,陳王度,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了……今年龍淵府可出了什麼人才?
”
就在此時,一陣洪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李末擡頭望去,又是一列車隊緩緩行駛而來,論起聲勢比他們還要浩大。
“河川府的人……”馮萬年小聲都囔道。
幽州十三府,龍淵府地處偏僻,論發展自然不能與河川府相提并論,後者境内山門便有二十五之多,修行水平可謂高出一大截。
正因如此,河川府的考核晉級名額有六個之多。
相比而言,龍淵府卻隻有三個。
“田紫郎,這就不容你操心了。
”陳王度眸光凝起,卻是冷哼道。
玄天館特使之間也存在着競争關系。
實力強,有背景的自然是去那些發達州府,不僅能夠選拔到優秀人才,還能撈一筆油水。
陳王度算是這一批特使當中最不被看重的存在,來到了幽州墊底的龍淵府。
相比而言,作為同期入門的田紫郎卻是去了更加富庶的河川府。
如今,他滿載而歸,自然要在陳王度面前抖一抖。
“嘿嘿,兄弟,我這次倒是選出了幾個不錯的苗子……好兄弟就應該一起分享喜悅……”
說話間,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渾身的肥肉有節奏的抖動着。
李末眸光輕凝,卻是驚異地發現這個胖子的體内,幾乎每一寸肥油之中都蘊藏着極為可怕的内息。
“高手啊!
”
“出來見人……”
田紫郎一揮手,六名年輕人走了出來,四男兩女,論年紀與李末相彷。
其中四名内息境八重,兩名内息境九重。
如此資質确實稱得上是河川府曆年最佳,尤其是那為首的女子,一身黑群,英姿飒飒,雄渾的内息若有若先,至少也是四寸之境以上的高手。
“你還真是挑出了不少好苗子。
”陳王度掃了一眼,神色微凝。
說實話,如果這次他不是尋到了李末,僅僅眼前這六位年輕人便能教他當場紅眼病發作,活活氣死。
“兄弟,眼紅不?
”田紫郎微微笑着,向着旁邊的六位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那六人隻是輕輕掃了一眼站在陳王度身邊的李末衆人,眼中傲然浮現,卻是沒有将他們放在眼中。
“晚輩冷秋蟬,見過前輩。
”
就在此時,為首的黑裙少女走了出來,她一聲嬌喝,運足内息,刹那間勁風驟起,浪氣席卷,竟然引得旁邊波濤炸裂,恐怖的威壓層層疊疊向着龍淵府一行人橫壓而至。
“九重高手……”
洪小福,商虛劍等人面色驟變,這樣的壓迫感放在龍淵府都屬于頂尖一流,能夠橫掃同輩。
田紫郎眼中含笑,露出滿意的神色。
冷秋蟬可是他挖掘出來的大殺器,這樣的苗子就算進入京城都能夠大放異彩。
轟隆隆……
江水激蕩,勁風如狂,似如立威一般洶湧而至,壓得衆人紛紛後退。
這一退,便是陳王度的面皮。
“姑娘,你這麼會叫……就算精絕古樓的娘們怕是也比不上你啊。
“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在江畔悠悠響徹。
這一聲如和風悠悠,爛漫輕揚,然而落在冷秋蟬的耳畔卻如驚雷炸裂,她面色驟變,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周身的勁風豁然破碎,内息散落,整個人向着後面連退了十數步。
“你……”
冷秋蟬勐地擡頭,駭然地看着站在那裡的李末,後者雲澹風輕,甚至看不出内息的升騰變化。
然而剛剛那一聲……
“勢成驚雷,氣貫成風……”
這一刻,田紫郎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驚異的目光終于落在李末的身上。
他沒有想到,陳王度身邊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年竟然是位隐藏的大高手。
“你……你是什麼人?
”
冷秋蟬驚怒交加,難以平複,她乃是河川府的頭名榜首,縱然須眉在她面前也要低頭。
然而,剛剛那一聲呼喝輕描澹寫,卻如隔空驚雷,不僅破了她的勢,此刻竟然連内息都無法調動……
如此駭然的現實讓這位天之驕女難以接受。
“我是誰?
”李末搖了搖頭:“看不慣那些裝逼的人罷了。
”
話音剛落,李末屈指一彈,腳下的江水驟然震蕩,刹那間一陣劍吟沖天,如風吼龍嘯之聲,恐怖的波紋在江面上勐地泛起,層層疊疊,如破敵殺陣,沒向遠方。
下一刻,隻聽得一聲爆碎,不遠處,石鋒渡口那尊巨大的岩石在這般劍吟聲中赫然爆碎,濺落的石塊砸入江中,激起漣漪不斷。
“我……我的媽……這……這是什麼手段?
”
“激水成鋒,震江破渡!
?
”
“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
”
巨大的聲響回蕩在玄淵江畔,震動着所有人的眼球。
河川府的六位年輕人的神情徹底變了,看向李末的目光充滿了驚悚與難以置信。
尤其是冷秋蟬,她境界最高,更能看出剛剛李末那一手到底有多恐怖,肉身震蕩,内息為引,竟然能夠激江水共鳴,化劍成鋒,隔着這麼遠将那般巨大的岩石震碎!
?
這踏馬還是人嗎!
?
“後生可畏……”
此刻,田紫郎心中的得意早已蕩然無存,臉上的笑容也早已煙消雲散,看向李末的眼神充滿了熾熱和渴望。
“陳王度,這是龍淵府出來的苗子嗎?
”
“兄弟,你目光如炬,被你看出來了……好兄弟就應該分享喜悅。
”陳王度咧嘴輕笑。
“你踏馬……”
田紫郎的身體瞬間膨脹起來,肺都快氣炸了,看着李末,如果這不是個人,他甚至都想直接搶。
“算你祖墳葬得好。
”
田紫郎咬牙切齒,一揮手,沉聲喝道:“我們走。
”
話音剛落,車隊緩緩行駛,片刻都不想逗留下去。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出自哪家山門?
”
車隊剛剛沒走多遠,突然又停了下來,田紫郎探出頭來,看向李末問道。
“羅浮山,李末。
”
“羅浮山!
?
”
田紫郎咀嚼着這個名字,先是一愣,旋即雙眸圓瞪,微微顫動,似乎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難怪……難怪……”
田紫郎喃喃輕語,旋即大手一揮:“我們走,趕緊走。
”
話音落下,龐大的車隊迅速沿着山道行駛,漸漸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嘿嘿,看着他吃蒼蠅比我高升都舒服。
”
陳王度回味着田紫郎失魂落魄的模樣,臉上已是笑開了花。
“李末,你可真是給我長臉。
”
“他最後怎麼那副表情?
”李末神情古怪道。
“誰讓你是羅浮山出來的……”陳王度凝聲輕歎:“估摸着你們的資料已經送到京城了……”
……
夜晚。
京城,玄天館。
古老的殿堂,燭火明照,幽幽的靜室内,長卷輕展,記錄着今年各大山門晉級弟子的資料。
“鑒司大人,幽州晉級弟子的資料全都在這裡,可有什麼問題?
”
旁邊,一位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看着上座,開口詢問。
那偉岸的身姿伫坐不動,上位者的威嚴卻是讓那中年文士不敢詢問第二遍。
後者略一遲疑,循着那凝聚的目光投落在長卷之上,那裡赫然寫着一個名字……
“李末!
?
”中年文士微微一愣。
今年各大山門的種子裡似乎并沒有這個名字,更何況幽州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強大山門才對。
“三百年……那一脈終于又要有人進京了啊!
!
”
就在此時,一陣輕歎響起,如這漫長的夜晚一般沉重涼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