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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第65章

妖刀記 默默猴 13115 2024-04-26 15:20

  第14卷 第六六折 石髓有尚,青鳥伏形

  翌日清晨。
天方濛濛亮,窗外還籠罩在一片幽藍灰翳中,耿照便已睜眼。

  實寶錦兒兀自酣睡,峰險壑深的曲線圓潤起伏,雪腴的身子在被筒裏窩了大

  半夜,將整床錦被窩出一股子溫甜,輕揭一角。
烘熱的乳香便撲鼻而來。
宛若埋

  首胸間,中人欲醉。

  耿照唯恐玉人著涼。
沒敢揭被起身,輕手輕腳滑出了錦被,忽聽寶寶錦兒咕

  噥一聲:「你……上哪兒去?
」被裏溫觸細細,一隻小手滑了過來,軟綿綿掠過

  手背,玉鉤似的幼嫩尾指勾著他。
滿足依戀。

  他不由一笑,滿心溫暖,本要離榻的身子又坐回去,反握她的小手:「你再

  睡會兒,天還沒亮哩。
」苻赤錦睡得迷迷糊蝴的,哪聽得他說了什麼?
隻覺手掌

  被握實了,心滿意足,將他的手抱入乳間,渾圓的玉腿一併,整個人都偎上來,

  噘著小嘴閉目撒嬌。

  「再……再陪我一會兒。
」「好。
」耿照隔錦被輕摸她的肩背,不多時香酣

  細碎。
寶寶綿兒又沉沉睡去,嘴角微抿似做著什麼好夢。
他陪了好一台兒,才為

  她蓋好被褥,穿衣出門。

  儘管他說服她暫時放棄與敵同盡的念頭。
情況依然沒有改變。

  要刺殺嶽賊絕非易事,那怪傷每日隻發作一個時辰。
除開嘔血不止,看不出

  對武功有什麼妨礙;在發作前,嶽宸風說話中氣十足。
震得人五內翻湧。
就算因

  傷折了兩三成功力,「八荒刀鉻」還是難取之敵,至少不是目前的耿照輿竇寶錦

  兒能封付的。

  要殺嶽宸風,他們需要更多的助力。

  早春的清晨沁寒入骨,耿照頂著冷風在中庭活動筋骨,挑了幾路鬼手試演些

  個,練到身子發熱,才至穿堂無風處盤坐,潛運「火碧丹絕」心法,搬運數周天

  方止,隻覺百骸之內如沸水滾流,神完氣足。
無不舒泰。

  如何打敗嶽宸風,耿照心中尚無定見:最好的方法,便是再與那廝打上幾回。

  他屏氣凝神,遁入虛空,雜以明棧雪所授,將專舍大法的「入虛靜」與「思見身

  中」結合。
重回到當日渡頭,於幻境與嶽宸風交手。

  奪舍大法羅列記憶,連潛藏在表層下的五感知覺、呼吸心跳等亦纖毫畢現。

  耿照一睜眼,赫見黃昏日暮、江風習習,嶽宸風的黑氅宛若撰天之鷗,飛卷而落,

  氣勁壓得他呼吸一窒。
怯意陡生(好……好強的勢頭!
)以耿照現時的功力,蹤

  使遁入虛靜,應能觀視內外,進退自如,興許是與嶽窟風交手的記憶太過恐怖,

  驟雨重臨,耿照一時失去清明,竟陷惶怖,忘記自己是幻境的主人。
耍進則進,

  要出則出,兀自與嶽宸風困鬥。
漸漸失去控制。

  須知虛境中的一切,乃以耿陽的記憶為本,按理不過他經歷過的範疇。

  但耿照被腦海中虛擬的嶽窟風所迫,一時迷失自我,就像夢裏不知身足夢,

  無法任意支配;而失控的夢則從記憶中挖掘材枓,來填補脫序所衍生的空白,故

  耿照的招式俱被「嶽宸風」所制,這回嶽宸風非但沒有落水,甚至站上船頭,掌

  風呼嘯,牢牢將刀勢箝住,防禦圈越縮越小。
使得耿照五內翻灑,一路退到船艙

  前。

  虛境的腳本脫離現實太遠,江邊的老漁夫、水面突現的巨渦漩流……通通未

  得再現,連布簾後亦空空如也,江風吹起一角。
隻見黑黝黝的一窪深潭,竟什麼

  也沒有床艙、甲闆,便如倉促搭起的竹架戲棚般,剝去了表面薄薄的糊紙,背後

  僅餘一片虛無。

  耿照心中驟寒,忽想不起自己為何而戰。
不由得迷惘起來,隻有身前那逼命

  的掌風、猙擰的笑容無比真實——(醒來!
)——誰。



誰在喚我?

  一把尖銳沙啞的異聲在腦中響起,餘音回蕩,恥照神為之奪,幾乎被嶽宸風

  一掌劈中。

  (爾為神主,彼豈能傷,快快醒來!
)「你……你使什麼妖法?
」耿照太陽

  穴隱隱刺痛,正欲按撫,才發現手中鏑刀竟已不在,嶽宸風雙掌並至,隻得以「

  白拂手」卸去。

  嶽宸風似精熟鬼手套路,右掌回作雀尾,半勾半纏,鐵一般的胳膊竟化成金

  絲出尾,宛若蛇上青竹,纏著耿照的左臂一絞,「喀啦!
」將他的肘關卸脫,使

  的正是白拂手耿照肘間劇痛,咬牙珊出一記「跋折羅手」,勉強將受創的左臂搶

  回。
又聽腦中的怪聲道:「虛境受創,一如實傷!
你再不清醒過來,當心丟了性

  命,」他聽得「虛境」二字,心思又陷迷惘,迷迷糊糊想:

  「虛……虛境,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那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心念所

  至,眼前景象為之一顫,船頭、流水、黃昏……:。
俱都散搖,獨獨嶽宸風清晰

  不壞,面上的猙獰卑鄙堅如鐵鍋,既虛假又真實,黑氅卷風,宛若一頭巨大的妖

  鳥般樸來耿照左臂動彈不得,右掌正欲揮出,忽覺銳風襲來,便如獸爪,明明嶽

  宸風還在數尺之外,掌霽不能發出如許風壓,但惡招臨門不及細想,毋臂一格。

  ?那間嶽宸風的形象與爪勢疊台,眨眼便至,耿照單掌接應,雖仍左支右絀。

  前的「嶽宸風」卻開始崩解,臂上撞擊、刮面動風,乃至於眼?耳聞等,仿佛來

  自遠處……「很好!
便是如此。
」腦中的刺耳異聲再度響起,語氣中微露贊許。

  「快醒過來罷。
山嶽伏形二青島開道;靈絲滿路,映現昆崗。

  耿照猛然睜眼,赫見穿室內夜翳未褪,晨光稀薄。
身前一人發毛蛆戟,一股

  濃重獸臭襲來,五雙利爪挾著勁風。
叉喉摜至同樣的招數難以在「薛荔鬼手」前

  二度奏功,耿照單臂一圈,青蛇般攀上來人臂膀,用的正是虛境中「嶽宸風」卸

  斷肘關的那手。

  來人「咦」的一聲,笑道:「來得好!
」虎臂連掙帶甩,眨眼間競連使七、

  八般手法,各見巧妙。
卻始終難以擺脫,反越絞越緊;再一施力,便要自己絞斷

  了關節。

  他不怒反笑,笑聲宛若虎咆,血口中露出四根森森尖牙,點頭道:「好小子。

  有一套!
」臂間肌肉一軟,亦成遊蛇,反向旋出,雨人賸分。
這「走影劍」的鏡

  射之招耿照已非初見,正欲拱手謝罪,誰知左肩一動,肘關節卻痛得雖以忍受,

  隻得單膝跪地,垂首道:

  「弟子一時失神,多有得罪,請二師父莫見怪。
」來人正是那「虎屍」白額

  煞。

  他一個箭步將耿照攔住,抓小雞似的提將起來,伸手一捏左肘:「疼??

  耿照面色煞白,咬牙不哼出聲來,微顫著點頭。
「疼。
」白額煞微皺濃眉,喃喃

  道:「怪了。
」卷起他的袖管,見肘關節處既未浮腫,也無瘀紅,蹙眉低道:「

  你且動一動試試。
耿照見手肘並無異狀。
也覺奇怪,欲活動左臂卻又疼痛不已,

  分明是骨節脫臼的模樣。

  正自驚疑,腦海中忽掠過一把磨砂也似的怪異童聲:「帶他過來。
」正是虛

  境中不斷侵入神識、提點自己的聲音。

  耿照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原來是大師父救我。
」神識也者,本是玄奧難

  言,自知世上有奪舍大法、赤血神針以來,耿照已見怪不怪。
隻覺大師父功力之

  深。
竟能憑空侵入腦識,比之江湖盛傅的「傅音入密」不知高了幾籌。

  白額煞尖耳一動,顯然也收到指示,隨手將他放落,咧嘴道「走罷,你大師

  父要見你。
」兩人一前一後,又來到了後進的棗花小院中。
西廂紫靈眼的閨房窗

  紙上片幽藍,並未點光。
似還沒起身。

  白額煞領著他推門而人,青面神房中僅一盞豆焰,被晨風吹得明明滅滅,倍

  顯森幽。
床鋪一角仍是光照不透,視線無論如何望之不進,一凝目便覺頭疼,覷

  內如有萬針舟刺。
教人不由自主將目光移開耿照心中雪亮:「非是燈光不及,定

  是大師父用了什麼宰製心神的法子,教人視而不見,以藏其形。
」卻聽青面神道

  :「坐。
老二,你先出去。
」末二句卻是對白額煞說的。

  虎形的魁偉男子聳了聳肩,卻未移步,呲牙笑道:「老大,不是我信他不過,

  這小子盲拳打得不壞。
比醒時厲害,方才我險險招架不住,吃了悶虧。
」青面神

  哼的一聲,淡淡還口:

  「你是怕他暴起傷人,還是我一不小心,失手殺了他?
」白額煞聞言一怔,

  點頭道:「也是。
我出去啦,自己留神。
」青面神道。
「給我護法,誰都不許進。

  老三和女徒也一樣。
」「知道了。
」門扉閉起,狄招依言坐定,忽聽青面神淡然

  道:「你可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耿照的思緒略一恢復,便知是「入

  虛靜」與「思見身中」合用時出了什麼差錯。

  但這並非是他初次合用,在覺寺他日日以此法在漱玉節的眼皮子底下用功,

  或、、於虛境中與薛百螣較量拳腳,或與胡彥之琢磨刀術,內外武功大進,如有

  神助,而外人卻看不出端倪。
此番失控,興許與嶽宸風有關,其中因由卻無從知

  悉。

  他搖了搖頑。

  「我……我像做了個夢,在夢裏被敵人折了臂膀,醒來隻覺疼痛不堪。
卻不

  見有什麼傷痕。
」青面神淡淡一笑。
蒼老的童聾雖然剌耳,語氣卻十分悠然。

  「有人被砍斷臂膀之後,即使創口癒合,肢斷處甚至已生出新皮包覆。
依舊

  時時感覺疼痛,一如斷臂之初,稱為「幻肢痛」——受創的非是宙體,而是虛無

  飄渺的神識。
因此永遠無法痊癒,一生將被可怕斷臂痛楚折磨。
至死方休。
」青

  面神怡然道:「你身兼的兩門奇術。
一者肋你遁入虛空,觀視內外,一一曆遍所

  記所聞,如臨現場;道者畢生所求,不外如是。
另一個則是武者夢寐以求的「思

  見身中」,憑冥想便能鍛煉內外武功,不受時空限制,進境如飛,更勝常人。

  「但你莫忘了,無論道者武者,都不是憑空掌握,或道心通悟,得觀至真,

  或由武入道,一合天人。
你的奇遇賦予你這兩門稀世奇能,卻跳過了相應的心性

  修持。
在我看來,是禍非福,須得更謹慎應對,方能轉危為安。
」耿照聞言一凜,

  若有所得,垂臂起身揖道:「多謝大師父提點!
」青面神道:「坐下罷。
虛境中

  受的傷。
須在處境之中方能有治。
我的「青烏伏形大法」若用於尋常人身上,必

  先奪其神而役其驅。
此舉與殺人無異,用以殺人亦無不可。
但你似練有一路玄門

  正宗的高明內功,已至「凝神入虛」之境,受得我這一路大「我……該怎?仿?

  「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青面神笑道「夢醒之時,你的臂膀便能好啦。
」耿

  照出了房門,屋外已無白額煞的蹤影。
但見晨曦灑落衍瓦,燦爛如金,沁涼的微

  颼穿花繞樹,說不出的清爽宜人。
他一邊活動臂膀,穿過洞門回廊回到廂房,唯

  恐驚擾了屋裏那朵眷睡海棠,正要輕輕推門,忽聽門後「哼」的一聲。
傅來一把

  清冷嬌喉:

  「進屋也下先敲門,老爺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正是寶寶錦兒。

  耿照忍不住微笑,乖乖叩了幾下,低聲道:「娘子,為夫來啦。
」「不許進!

  符赤錦一聲嬌叱,幾能想見她柳眉倒豎、兇霸霸的狠媚模樣:

  「一大清早的便不見人,你跑到那兒去啦?
」耿照被罵得不無冤枉。
他可是

  將她哄睡之後才出的門,誰知她睡醒便忘了,全不當有過這麼回事,低聲道:「

  我……我就在院裏打了趟拳,練練內功,也沒去哪兒。

  寶寶錦兒,你讓我進去罷。
」門裏安靜了一會兒,耿陽就當她是默許了,推

  門而入,卻見桌上擺了幾色小菜,一盅白粥。

  那粥熬得細潤亮滑,米拉顆顆晶瑩分明,又無不通透,脂甜梗香,卻足與肉

  末一起煮的。
粥盅之上猶有熱氣,小菜卻已放涼,符赤錦換過一身袒領小袖的束

  腰裙,錦兜裹著她雪酥酥的豐腴奶脯,當真是比新鮮的脂酪更加嫩滑噴香,令人

  垂涎。

  她憑桌斜倚。
浸了香草的紅紗裙下翹起一隻飽滿如肉菱的鳳頑絲履,若非寒

  著一張嬌靨,直是一幅最美麗的新婦圖書。
耿照心想:「她專程替我煮了早膳,

  我卻生生捱到菜涼了才回來。
也難怪她不高興。
」微笑道:

  「你看看,都是我不好,差點錯過了這一桌的好菜。
」挨著寶寶錦兒坐下。

  她卻挪過身子坐上另一隻姑墩,冷冷道:「誰說是給你吃的?
我擺桌子哩。
」、、

  耽照差點笑出來,忙咬牙憋住,夾起一筷魚膾入口,隻覺魚鮮肉嫩,自不待言,

  先浸過醋使魚肉半熟,取乾布將水分漉盡後再拌以芹泥芫荽,不水不柴,十分的

  清爽可口,顯示用心烹調,贊道:

  「。
寶寶綿兒,你真是煮得一手好菜!
」符赤錦心中大喜,差點噗哧出聲,

  趕緊闆起俏臉。

  「我隨便弄的,小心毒死你!
」「忒好的菜,毒死我也認了。
」耿照被勾起

  食慾,自己動手盛粥,也給她添了一碗。
符赤錦見他吃得美滋滋的,險些將舌頭

  也吞了去,不由綻開嬌顏,掩口笑道:

  「瞧你吃的,餓鬼上身!
」舉筷與他並肩而食,不時往他碗裏夾菜。

  兩人並頭滔喁,像機了一對如膠似漆的新婚小夫妻。

  原來符赤錦一覺睡醒。
稍作打扮便去了趟早市,採買菜肉白米,為愛郎洗手

  做羹湯,誰知耿照卻遲遲未回,她端了一份與小師父同吃,吃完回來仍不見人,

  越想越不是滋味,一個人桂生起悶氣來。
、、、、「我以為寶寶錦兒是不洗衣煮

  飯的。
」眼見玉人重拾歡容,耿照故意與她調笑。

  符赤錦嬌嬌地瞪他一眼,睜眼狠笑:「姑奶奶不做燒飯洗衣的老婆子,可沒

  說我不會。
老爺下回再夜不歸營,我劈了你當柴燒。
」兩人相視而笑。
吃得片刻,

  她又正色道:「今兒少不得要走趟驛館,你怎?打算?
」他舉箸沉吟,旋即夾起

  一片被醋汁濡得雪白晶瑩的軟糯魚膾,展顏笑道:「咱們現在最要緊的,便是找

  幫手。
既然非走一趟不可,便到驛館裏找幫手去。
」符赤錦哼的一聲,笑啐:「

  說得輕巧!
鎮東將軍能幫你殺嶽宸風??
」「。
雖不中。
亦不遠矣!
夫人真是好

  生聰明。
」狄照神神秘秘地一笑,又夾了滿筷好菜,西裏呼嚕的扒粥入口。
「將

  軍身邊,不定便有我們好好幫手。
」用完早飯洗淨食具,符赤錦又與紫靈眼說了

  會兒話,耿照便在小院中閑坐發呆。

  槐蔭下十分涼爽,街市的熙攘吵雜仿佛都被隔絕在院外,充耳俱是鳥瞅蟲鳴,

  帽囀細細,倒也舒心。

  白額煞似習慣夜行,日出後便不見人影。

  耿照有意無意往青面神的廂房一瞥,隻覺內外渾無動靜,仿佛無有生機。

  未幾,符赤綿笑吟吟推門而出,撒嬌似的平仲藕臂,媧喚道:「走罷,老爺。

  門縫裏仍不見紫霞眼的身影。
看來這位小師父怕生得緊,如無必要,競連一瞥也

  不給見。

  耿照非是對她有什曆遐想。
隻覺既奇怪又有趣。
出了小院之後,符赤綿抱著

  他的臂彎,綿軟已極的大酥胸緊挨著他,隔著衣布猶覺溫膩,如數珠粉,擡頭笑

  道:「沒見著小師父,你很失望??
」耿照嚇了一跳,忙搖頭撇清:「不……我

  ……不是;。
唉!
寶寶錦兒,你怎地老愛捉弄我?
」符赤錦咯咯一笑,眨眼道:

  「在這世上,我最喜歡小師父啦。
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絕不饒你。
」耿照不覺

  失笑,搖頭:「這也太冤枉啦。
她既是你師父,便也是我的師父,我敬愛她都來

  不及,怎會……唉。
隻是你與她便像是一對姊妹花兒,你像姊姊多些,小師父倒

  像你妹妹,真是有趣得很。
」符赤錦撲哧一聲,嬌嬌白他一眼,佯嗔道:「老爺

  這是嫌奴奴老了?
」耿照趕緊陪笑:「夫人說得哪裡話?
觀夫人姿容樣貌,不過

  十五、八人許,誰敢說老,我抄掃帚打他。
」符赤錦輕擰他一把,笑道:「嘴貧!

  瞎扯淡。
」過了一會兒才歎口氣,低聲說道:

  「我小師父少年時目睹門派慘變,失去父母至親,從此不愛與生人說話。

  實處性子好的很。
既溫脰又可愛。
我若想有個妹妹,也要像她這樣的。
她不嫁人

  也好,沒遇上疼她的,我寧可她不嫁。
」「反正小師父不嫁,我寶寶錦兒便奉養

  她終老,當作親人一般,不也挺好?
」「喂,這話怎聽著像便宜了某人?
」兩人

  未雇馬車,相唯著信步而行,一路逛到了驛館前方才收斂。
負實門禁的仍是適君

  喻帶來的穿雲直衛,恰巧捏萬裡正巡至前門,一陣寒暄,程萬裡便將二人引入館

  內。

  大廳之內,慕容柔夫婦仍坐於階上主位,一如昨夜;不同的是廳中擠滿了越

  浦左近的大小官員,六品以下的還沒得坐,隻得在兩旁站著。

  慕容柔居高臨下,遙望耿照「夫婦」一眼,淡然道:

  「你們來啦?
很好。
稍坐些個,一會兒我有話說。
」口氣雖冷漠,滿廳人等

  卻紛紛轉頭,瞧瞧來者是誰,竟讓鎮東將軍破例多說幾句;一見符赤錦麗色驕人,

  便如牡丹綻放,又不覺看癡了,廳中原本一片低詔細碎,忽爾收停。
焦點集中在

  耿、符二人身上,靜得連針尖落地亦可明辨。

  慕容柔察覺有異,暫止評議,擡頭蹙眉:「怎??
」一旁。
將軍夫人沈素雲

  低聲道:「我與符家妹子出去走走,晚些回來。
精神似為之一振。
不復先前萎靡。

  慕容柔面無表情,點頭道:「也好,我讓嶽老師沿途保護,以防生變。
」沈

  素雲笑意一凝,低垂螓首,便似一名鬧彆扭的千金小姐,連生悶氣的模樣也十分

  溫順可愛。

  慕容柔絲毫能察,豈不知她心意?
料想派李遠之、漆雕利仁乃至適君喻的手

  下,愛妻也不會比較歡喜。
低聲道。
「也罷,就讓耿典衛夫妻陪夫人同去。
」目

  光越過廳中諸人,遙對耿照道「館中申酉之交用晚膳。
賢伉儼莫誤了時辰。
」耿

  照二人躬身一行禮:「謝謝將軍。
」旁人鸞疑不定,不由得交頭接耳,打聽起這

  少年武弁的來歷。

  廳上的熟人尚有撫司大人遲鳳鈞,他與將軍識事已告一段落,正坐在階下首

  位啜飲茶水,見耿照進來微一頡首,面露微笑,卻不使起身說話寒喧。
沈素雲面

  器喜色,轉入後進更衣,耿、符二人便在廳門邊等候。

  官場交遊員講倫理,瞎子也看得出這名少年武弁在將軍心中分量不同,盤算

  如何結交者眾。
卻不好顯山露水,明著在將軍眼皮下為之,紛紛投以注目,一與

  耿照的視線對上,便露出巴結討好的神氣,以利日後運籌。

  符赤錦暈紅雙煩,掩口輕:「我家老爺好威風啊,這些官老爺們的眼裏直要

  射出饑火來,若不是礙於將軍大人,怕不一擁而上,將我家老爺撕成碎片吞了。

  耿照苦苦忍笑,咬牙低道:「這感覺我理會得。
我瞧?寶錦兒時,也是一般想頭。

  正自調笑,忽見一人排開餘子大步而來,生得豐神俊朗,手握摺扇,金冠翅搖,

  正是「奔雷紫電」適君喻。
耿照自入驛館以來,始終未見嶽宸風的蹤影,忽見適

  君喻現身,不覺凜起,拱手道:

  「莊主安好。

  適君喻乃易州風雷別業之主,喊他一聲「莊主」本無不妥,但耿照目如鷹隼,

  願有旁指。
適君喻何等樣人‘ I聽便知他以五絕莊之事相脅,揩扇交握,伸掌半

  揖,笑道:

  「耿大人毋須客氣。
耿夫人也安好。
」將「夫人」二字咬得特別清晰。
以符

  赤錦的七玄出身,若與將軍夫人走到一處,慕容柔定不輕饒;冒冒然互揭海底,

  誰也得不了便宜。

  「令師身子好些了??
」耿照抱拳還禮,眸光仍舊精灼如熾,沉聲道:「身

  染奇症,合該覓一處清靜莊園靜養,莫待病入膏肓時才後悔莫及。
」適君喻笑道

  :「可惜家師身負重任,難有片刻閒適,多勞大人掛心。
倒是夫人千金之軀,委

  由典衛大人照拂,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才好。
君喻諸務總身,人手又十分吃緊,

  要不該派一隊精甲武士隨後保護,以策萬全。
」符赤錦掩口笑道:「哎,這哪裡

  還是遊玩?
合著遊街哩!
莊主忒愛說笑。
」杏眼微乜,眸光越過了適君喻寬闊的

  肩頭,滿是不懷好意。
適君喻的鼻端嗅得一股溫香習習,劍眉微蹙,不慌不忙回

  頭- 揖:

  「君喻參見夫人。
」原來沈素雲換好外出的衣裳,偕婆子姚嬤、小婢瑟香,

  由屋外回廊繞了過來,恰好聽得適君喻之言,本來喜孜孜的俏鹿容?一闆,蹙眉

  道:「今曰我沒想走遠,用不著勞師動眾。
」口氣甚是冷淡。

  適君喻察言觀色,不欲越描越黑,長揖到地:「恭送夫人。
」笑望耿照,抱

  拳施禮:「有勞典衛大人。
」耿照垂目額首,眸光湛然,雖未介面,氣努卻沉凝

  如山,絲毫不讓。

  年輕剽悍的風雷別業之主一凜,暗忖:「這廝修?不俗,比想像中棘手。

  以揩扇輕輕擊掌,目送諸人離去。

  沈素雲與符赤錦並肩相挽,狀甚親熱,但將軍夫人似十分討概嶽辰風,連他

  的弟子亦覺不喜,自與適君喻照面之後,始終寒著一張絕美的悄臉,直到行出驛

  館才稍見和緩;定了定神,轉頭道:

  「好啦,難得到了越浦,你們也都回家看看,吃?鈑前回來便是。
」姚嬤與

  瑟香是跟著她從越浦嫁到北方靖波府去的,都是本地人氏。
兩人面面相屈,又驚

  又?,顯是夫人臨時起意,事前並未與她倆提過。
姚嬤喜色一現而隱,小聲道「

  哎呀,這怎?行呢?
還是讓老身服侍夫人……」「有耿夫人在,不妨的。
」沈素

  雲搖手打斷她的話頭,從懷襟裏取出一隻沉甸甸的織錦小囊,塞入姚媽媽手裏捏

  著,不許她推搪。
「去看看寶貝孫子,添點衣裳玩物。
下回再要來,也不知是什

  ?時候,當心孩子大得快,見了面也不認得。
」姚嬤支吾幾聲,訥訥收下了 '一

  逕合掌拜謝。

  沈?雲從腕間褪下一隻金絲鐲子給瑟香,二八年華的少女不敢拿,怯生生瞥

  了姚嬤幾眼,婦人面上一紅,小聲嘟囔:「夫人給你就收下唄。
」耿、符交換眼

  色,不覺同抿,才知她塞給姚嬤一包碎銀非是信手,此間饒有況味。

  打發二人離去,沈素雲松了口氣,對符赤錦俏皮眨眼,道:「今兒便有勞姊

  姊陪我啦。
」笑容直如春花綻放,說不出的嬌豔動人。
符赤錦雖與她相識不久,

  對這位將軍夫人的性子卻有幾分把握,也不客套,親熱地挽著她的II臂,眨眼道

  :

  「夫人放心,我家相公武藝好得緊,便有刺客也不怕。
」沈素雲渾似不放在

  心上,怡然笑道:

  「我不擔這個心。
」符赤錦略感詫異,面色卻不露聲色,笑道:「敢情好,

  那我今日便陪夫人到處逛逛,一解夫人的思鄉之情,玩它個痛快!
」沈素雲滴睫

  瞬顗,淡淡一笑:「我也不算是思鄉。
」片刻忽握住符赤錦的手,凝眸正色道:

  「我不太會說場面話,I 直想學也學不來,姊姊莫嫌我無禮,就當我直來直往好

  了。
我一見姊姊便覺投緣,姊姊若不覺麻煩,我們……便以姊妹相稱,你說好不?

  符赤錦望著她清澈的雙眸,忽覺這話問得令人生憐。
以她?東將軍夫人的尊貴身

  分,開口與人做個朋友,眸底卻不存希望,一旦符赤錦惶恐曲膝以分尊卑,她便

  立刻武裝起來,以免受傷。

  (在此之前,她有過多少次與人真心相交,換來的卻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官場應對,官樣文章?
)符赤錦小手一翻,輕輕握住她柔軟的手掌,笑道:「好

  啊,我一見你也覺投緣,能做姐妹最好。
我是已己年生的,屬蛇,你呢?
」沈素

  雲沒料到她應答如此乾脆自然,不覺微怔,喃喃道:「我……我是屬羊的。
」符

  赤錦笑道:這樣我便做姐姐啦,妹子。

  沈素雲這才回過神來,露出歡顏,捏著她的手嬌喚:姐姐雙姝並頭偶偶,無

  比親熱,簡直無話不談。
耿照隔著一個箭步,不緊不慢的跟著,沈素雲得以放心

  交談,殊不知以碧火神功之能不運功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從小便與家裏人不親沈素雲低聲道。
說道這時姣美的俏臉上籠著一層淡淡

  的寥落。

  我娘很早便過去啦,我對她沒什麼印象。
自從曉事以來也很少見過我阿爹,

  我記得她對我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的,不像大人同小孩說話那樣。
我們甚至沒同桌

  吃過飯。
我打小吃飯都有八人服飾隻我一人能坐,其他人得跪著。

  她自顧自的輕笑起來,甚覺有趣。

  我小時候常常忍不住想:我阿爹和阿兄從不與我一起吃飯,莫不是也怕要跪?

  你瞧,多傻氣啊!
我以為吃飯這件事兒隻有我一個人能坐著其他人不行哩。

  符赤錦也跟著笑起來。
那好下回服侍我家相公用膳時,也讓他跪著試試。

  沈素雲差點笑翻了腰。
耿照隻覺得腹間硬漲,如吞石塊,雙膝隱隱作痛,隻

  得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一本正經地負手巡街。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沈素雲輕拍著伏鴿似的均薄酥胸,又笑了一會,抹淚

  歎道姐姐的郎君這麼好,怎能如此欺辱?
男兒偉丈夫可萬不能傷了志氣。
歎了口

  氣,這回卻無戲謔之意。

  符赤錦與她聊得片刻,才知其兄沈世亮大她許多,比起客氣過頭、稍嫌冷淡

  的父親,長兄私下還是很疼妹妹的沈家老爺逝世後,沈世亮以十九歲的少齡接掌

  家業,內守行會、外開疆土,與妹妹間漸不似兒時親密,仿佛多了層無形隔膜。

  等到大嫂進門,沈世亮事事都依妻子其妻龐氏乃行中大佬的掌上明珠,精明幹練,

  小姑的處境自然倍加艱辛。

  「嫁出越浦時我一點兒也不怕。
隻不過時從這個院兒裏換過另一個,也沒什

  麼不同。
」「沈素雲輕搖頷首,露出寂寞的笑容。

  難得回一趟越浦,我野不想回家。
同我阿兄嫂嫂也說不上幾句,隻吃一頓飯

  就走,還得擔心有人跟蹤我,不如別去。
」仿佛要揮去陰靄,她擡頭一笑,拉著

  寶寶錦兒的手。

  「姐姐,不如我帶你去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如何?
」美目流沔似有一絲興奮、

  一絲淘氣、哪裡像是堂堂東海一鎮的將軍夫人?
簡直就是個十五、六的純真少女。

  符、耿二人隨她一路南行,穿大街、走小巷,居然就這麼出了越浦城門。

  耿照沒敢攔她,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暗自戒備。
畢竟城外不比城內,蓮覺寺

  有集惡道、廢驛左近有天羅香,除了鬼先生這等棘手人物,還有來路不明的黑衣

  刺客……所幸沈素雲未曾走遠,憑著記憶昨晚右拐,鑽進了城郊一處小小集市。

  越浦之外除了水港河道、官亭郵驛,尚有無數聚落。
遠些的,便是屬臨蘴等

  外縣所轄,;臨近城港的仍屬於越浦境內,那些不夠本錢入城做生意的人便聚於

  此間,白日在道旁擺攤來客,夜裏便睡在棚子裏,久而久之各成集市,隻是流品

  遠遜城中。

  沈素雲帶他們來的這出集市,兩側各有十幾棟破舊土屋,夾著一條鋪石長街。

  其中遊傾圮無頂、隻餘左右兩牆的,便隨意搭起竹架布棚,看起來還不算太過慘

  澹。
原來這鋪著石闆的是一條官修齒道,可容兩車並行,也不算窄;後來港區新

  修道路,車馬漸漸不走此間,聚集於此的外地小販便夯土築屋,占了下來做生意。

  長街中攤販不少,往往棚下擱著一直馬劄(類似近似童軍椅的折疊凳),隨

  意架上桌闆變成擺放貨物的木檔,有賣陶瓶瓦罐、銅錫藝品,甚至有金銀玉器、

  古董字畫的但檔後卻成了不見有人,往往三五攤之間才有一個人照拂,也不來招

  呼客人,還窩在攤子裏呼呼大睡,對遊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越浦城通宵的夜

  市叫「「鬼市」」,這兒呢便叫做「「鬼子鎮」。
」沈素雲笑著解釋:「會來這

  兒的人,多半因為沒錢入城。
這裏的空屋無主不收銀錢,能省一筆住宿,多待些

  日子」符赤錦好奇的東張西望,笑道:“妹子來此做甚?
這兒無胭脂水粉,也無

  衣裳首飾,能讓富家千金覺得《有意意》?
沈素雲抿嘴一笑,恬靜的容色裏罕有

  地露了一絲得意,微笑道:”家道中落、非拿出祖傳寶物求售的人,也多半住不

  起城裏的旅店,隻能到處找《鬼子鎮》打尖,等待識貨的買主出現。
姊妹莫不看

  不起這裏販賣的物品,十有八九是破銅爛鐵,然而千百件中不定便有一件,乃是

  價值連城的寶物“。

  符赤錦笑道:“妹子說這話的口氣,真不像嬌滴滴的官夫人,倒像玉珍齋、

  品緻軒的當家女掌櫃。

  沈素雲《噗哧》一聲,紅著臉笑道:“姊姊又來笑話我。
”頓了一頓,輕歎

  道:“我三歲起便在這兒晃悠啦,我阿兄總是偷偷帶我出來,鑽進鑽出的尋寶。

  他跟家裏的帳房先生借了五十兩私房錢做本錢,十五歲上便在城裏的朱雀大街開

  了自已的珍玩鋪子,沒拿沈家一枚錢子兒,還偷偷跟我阿爹打對台生意,靠的就

  是土裏掘珍的眼力。

  “你阿兄真是好本事”符赤錦不禁咋舌。

  “是啊。
”沈素雲淡淡一笑,目光飄遠:“我阿兄他啊,真是好有本事呢。

  符赤錦被她挑起了興緻,邊走邊瞅著攤上的珠串器物,也想從中看出一兩件

  稀世珍寶來。

  “這兒的人怎麼都不顧攤子,不怕遭小偷麼?

  “都去賭錢啦。
”沈素雲以袖掩口,縮著粉頸嘻嘻笑道:“不知道躲到那音

  土屋子裏。
真要遇到拿了就跑的偷兒,一聲吆喝,幾十人便突然沖出來,手腳都

  能給生生打斷,沒人敢偷的。

  三人一路逛一路聊,身畔更無其他遊客,整條街上的攤販亦不過三兩人而已,

  當真是相對無方各自廖落,所幸沈素雲興緻高昂,一攤一攤獰將過來,雖說話不

  多,仍是一派斯文的閨秀模樣,卻比在將軍身邊的更加精神。

  眼看長街將盡,鐵有一座笨重的齊腰木檔突出,鋪著泛黃布巾,若非巾上壓

  著大大小小的畸零石塊,看來便似一算命攤子。

  一名頭戴布帽、身穿黃舊錦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帝,雙手置於膝上,白

  發白眉,眯成兩條細縫的雙眼眼角略垂,遠觀便如一個《八》字:雖是愁苦之相,

  卻頗喜感,普不令人生厭。

  老人下著草鞋布襪,袍子也是厚重的雙層交襟,穿得一絲不苟,若非頭上那

  頂店掌櫃也似的滑稽布帽,模樣便如一名年老書生——無獨有偶,木櫃邊擱著一

  隻竹制掮架,上履布巾,形制與青鋒照邵蘭生邵三爺所用的書軸架極為相似,也

  是儒生行旅在外的必備之物。

  老人這攤的木櫃特別笨重高大,明顯是鬼子鎮裏的小販們欺他,硬塞個礙手

  礙腳的無用之物埡;不僅如此算命攤周圍堆滿各式雜物,與規矩端坐的老書生一

  襯,說不出的滑稽唐突。

  符赤錦看出老人遭受戲弄,轉頭對遠處的一名小販叫道:“你們是怎麼回?

  欺負老人家麼?
”小販蜷臥在攤子裏,聞言不過翻了個身,換以屁股對人,繼續

  呼呼大睡,無動於衷。

  耿照看不過去,動手將四周雜物稍事整理,令攤子整齊一些,不現擁塞局促。

  老人隻是默默端坐,既未言謝,甚至沒多看一眼,彷像清平無事。
符赤錦微蹙眉,

  心想:莫不是個瘋子?
正欲開品,卻被耿照以眼色止住。

  沈素雲不忍他年老還受漂泊之苦,柔聲道:“老伯伯,你也擺攤子麼?

  老人一聽他問起買賣,登時有了反應,點頭道:“是啊,小姑娘,你來瞧瞧。

  沈素雲許久沒讓人叫《小姑娘》了,不覺微笑。

  “老伯伯擺的是什麼?

  “玉石。

  老人一指攤後的布招子,隻見布招上寫著“玉匠與研空”五個真楷大字,字

  跡圓潤飽滿,毫無怒張蹈曆之態,字寫得大,墨色很深卻說不上什麼磅?氣勢,

  反似一陣柔風細雨,望之心曠神怡。

  “這是老伯伯的大名麼?
”沈素雲又問。

  “嗯”老人一本正經地點頭:“刁研空,人家都管我叫”玉匠“

  符赤錦聽得奇異,忽插口道:“老人家,您即是玉匠,那玉器都在那兒?

  那自稱“刁研空”的老匠匠雙手按膝,老老實實回答:“若,都在桌上。

  三人望著一果大大小小的石頭,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還是符赤錦眼尖,瞥見

  石下氫壓布寫有四行小字,輕聲念道:“頑石無明,化生美玉——-識我本然,

  分文不取。
”老人家,您寫的是什麼意思?
“沈素雲突然開口:”我明白啦,這

  叫做開石頭取玉。
“見符、耿都一楞,不禁微郝,輕縮精頸解釋:”曾有精於玉

  石的行家,在這鬼子鎮裏擺櫃叫賣,隻賣尚未琢磨的原石,無分大小,每枚都是

  五十兩的白銀。

  符赤錦與耿照對看一眼,失笑道:“這分明是江湖郎中的把戲!
誰知他滿桌

  不全是路邊撿來的破石頭,裏頭沒有一塊真玉。
”耿照想了一想,說道:“若有

  人將所有的石頭都買了下來,命那人一枚一枚琢開,倘若無一塊是玉,將他送官

  便是,也毋須付錢啦。

  沈素雲笑道:“典衛大人真聰明。
不過那人也不是凱子,無論賣出多少,他

  總是立時補滿一整桌的石子,共計五十枚;你若將全桌買下,其中必有真玉,但

  決計不值兩千五百兩。

  “那要怎麼辦?
”符赤錦問道。

  沈素雲淡淡一笑。

  “當時有個十五歲的少年,隨手從桌上挑走一枚石頭,攤子主人正要將這名

  搗亂的頑童趕走,誰知他卻拿出五十兩的銀票扔在桌上,對攤子主人道:”你全

  桌的石子之中,隻這一枚是玉,其他都是假貨。

  主人氣得面紅耳赤,怒道:“你有本事買下整桌的石子,便知是不是隻有這

  一塊!

  “少年笑道:我不要,你待會便趁著琢磨開驗的當兒,將我手裏這塊真玉掉

  包了雲,開出來自然無玉。
我若頭腦發昏,真向你買下了整桌,你再將此玉混進

  雲;這塊羊脂玉最多值五百兩,你損失一塊玉,卻淨賺兩千兩白銀,當真好劃算!

  “眾人聽完,紛紛散去,攤子主人再連一枚石頭也沒賣出,那少年拿了石頭

  回去琢磨,果然得到一塊上佳的羊脂四方玉,最後賣得七百五十兩。

  符赤錦見得他那股悠然神往的神氣,心下雪亮,笑道:“那位巧破騙局的神

  童定然是你阿兄啦”

  沈素雲露出一抹清麗笑容,便如天真的小女孩一般,略加思索,轉頭封那老

  人刁研空道:「老伯伯,我怎?說也是越浦第一玉器世家的女兒,你的桌上不過

  十數枚石子,我定有法子能找出美玉來。
你能不能不要擺攤寶石子了,家中若有

  什麼困難,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幫你。
」刁研空仍是規規矩矩的坐著,雙

  手擱在膝頭上。
一本正經迫:「小姑娘。
我這攤子的賣法兒,與別處不同。
你往

  桌上挑一枚石子,琢開後若是玉,老朽分文不取。
」符赤錦失笑:「哪裡不同?

  還不就是猜玉石!
」刁研空端坐著榣了搖頭。

  「你得告訴我,石頭裏的玉是什麼。
每一塊五,因其髓質、紋理、形狀,甚

  至靈氣蘊含之不同,須雕成不同的器物,為璧之玉不可成塊,雕龍之玉不可擊鳳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指著桌上的石頭,沖沈素雲淡淡一笑,悠然道「小姑

  娘,你看得出桌上哪一塊是玉,那玉又該是什麼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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