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540 蛻變
心裡實在是一個氣呀,可又别無辦法。
能有什麼應對之策呢?
他們中原人有句話說的形象,那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即便她再怎麼強大、厲害,如今身在人家地盤上,想橫也橫不起來。
玉琳琅可不知西川公主心裡如何琢磨,她自顧自回房休息。
到了翌日,江上排隊船隻未見減少,反倒身後又陸續跟來不少大大小小的船。
“姑娘,如此幹等也不是個事兒,不如讓屬下帶倆小子劃小船去前頭探明情況。
”
玉琳琅想想也是,沒的在這幹等白浪費時間,就對楊管事道,“你瞧這四周擠擠挨挨的,小船估計也放不下去。
”
放下水也沒用,壓根沒法從重重疊疊舟船當中穿過去。
“八兩九斤,你們過去打聽打聽怎麼回事。
”
這工作效率也忒慢了,從昨晚開始到現在,怎感覺前面一艘船都沒少?
倆丫頭抱拳一禮,随即就在衆人視線中,“嗖”一下竄前面去了。
盞茶時間未到,倆人就一前一後飛回船上,擰眉道,“姑娘,那些官差是天亮後才開始辦事,一人手裡一個印,蓋上印通過的才給拐進平江府河道,沒通過就得打道回去。
”
“結果沒通過的那些船家,擱那又哭又求,一個都不想回頭,于是都堵前頭了。
”
“河道上有好些管制船隻,外圈不給混過去。
都被趕到小漁村碼頭,一個挨一個蓋章。
”
“有好些的确是黔州地段逃荒來的,一路缺吃短穿,瞅着可真遭罪。
”
九斤憂心忡忡,“如今平江府管的這麼嚴,災民們若靠不了岸,不是逼他們在江上繼續飄着麼?
”
八兩也道,“聽說附近水域連魚蝦都撈不着了,都被逃難過來的災民們給搶了。
”
“所以小漁村外出打魚的本地村民,如今都堵在前面逢人就罵。
”
玉琳琅歎了口氣,“那再等等吧。
”
逃來的災民生活艱辛困苦,本地小老百姓呢也不容易,他們頂多就是消耗點時間罷了,啥也不缺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
一群人心情抑郁,草原人卻還在此時蹦出來咋呼。
“那得等到啥時候啊?
這可不行啊。
”一名草原人皺眉催促道,“總堵這裡也不是個事吧,你們中原人辦事,都沒個章程麼?
”
開玩笑,多在這船上擱一天,就得真金白銀花出去四百兩飯錢,他們此行出來雖然闊綽,可也興不起這樣毫無節制的花銷。
沐風沒好氣道,“那你們自己遊過去,又沒人攔着你們。
”
當他們樂意堵在這兒呢?
這不沒辦法的事嘛!
草原人怒目瞪視他們離去,玉琳琅壓根沒管這些人如何叽歪,回房後坐在窗畔翻書,竟有幾分心浮氣躁之感。
說起來,她這個現代人先頭剛穿來時,對一切都挺無感的。
尤其像她這種,實驗體一個,打小就在實驗城長大,雖然從不缺吃缺穿但缺什麼呢?
缺人性,是的。
嚴格意義上說,在穿越之前,她就是個毫無情感的麻木機器。
除了日日被注入各種毒素,抽血、注射、抽血、注射外,也有部分時間拿來娛樂活動。
可以讀書也可以看電視啥的,每個禮拜還能被人領着去實驗城購物中心逛逛,被打扮的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一樣。
似乎什麼也不缺,但其實最缺的就是感情與人性。
那是如何一步一步對這些古代小百姓産生同理心的呢?
玉琳琅尋思,可能是被老頭收養之後吧……
被送去北域的雲隐寺,剃了個小光頭,一日日跟和尚師兄們擱一塊兒,慢慢開始漫山遍野不着調了。
從老老實實泡冰魄雪潭裡安心排毒,到三天兩頭下山鬥雞遛狗,和雲隐寺山腳的村民們一起刨地摘野菜,再到冰天雪地赤倆腳丫子,拎着六個冰桶子一路跑上山,拉着天忍師兄他們去藏書閣後面烤蘑菇烤野兔。
一本正經告訴師兄們,“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吃點沒事,心裡有個度就行……
如今回想起來,還能清楚記得首席長老哭唧唧昏過去的表情。
後來老頭把她從北域拎回來,說她太能鬧騰啦,整日搞得北域雞飛狗跳。
拎回穹山不久,老頭又苦心造詣非得給她找個父母健全的養家呆着。
為何?
如今想來,大概老頭當時就看出,她的情感很有缺陷,這是一種病,從小就得治療。
思來想去她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改變的。
可能是一路走來瞅在心裡,連雲隐寺玄音宗這類大宗門裡,也有不少窮苦孩子,觸動頗深。
因為什麼呢,因為家裡太窮太苦,完全吃不上飯,所以就給送去人家宗門當個外門灑掃,學點微末本事将來總不至于活活餓死。
像他們這些大宗門裡的普通孩子都活得如此艱難,更别說那些開荒種地的小老百姓。
人家那是一年忙到頭,地裡刨食也就堪堪夠一家子吃。
若遇上像如今這樣水淹旱荒的,才下地的秧苗都完犢子,那來年開春就得忍饑挨餓吃不上糧,關鍵交不上稅糧就可能面臨被強征的局面。
真正讓她發生質的蛻變,是被送去蘇家之後。
她一個實驗體,說白了性格早已成形,小時候那叫一個犟頭犟腦,被送去人家家裡也是壓根不搭理人的。
她能自己擺弄手裡的毒花毒草三日夜,都不帶正眼看下他們的。
怎麼好起來的呢?
大抵就是被老爹老娘一聲聲“囡啊寶的”“今天囡囡想吃什麼呀”“明兒娘帶囡囡出去做身衣服吧”給慢慢哄回來的。
不知情的人,隻覺她現在對蘇家上下多好多好,那是因為他們啥都不曉得。
像霍氏,大概隻會在心底眼熱她怎對養父母都能這麼體貼溫柔,卻對親生的父母兄弟這般狠心。
她哪曉得,當初養父母把她從冷冰冰的地底刨出來,究竟花費多少心血與耐性。
母親當真是一點點一點點破了冰的,從教會她說第一句“午好”開始,漸漸把她從那封閉的小世界裡扒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