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戟歸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秦曉檸還沒睡，正倚在床上看話本子。

　　“怎麼忙到這麼晚？
”

　　見他臉色難看至極，秦曉檸披着衣裳下了地：“出了什麼事？
”

　　“沒有。
”他目光微微躲閃，語氣裡帶着敷衍。

　　秦曉檸擡手為他更衣，眼角的餘光憋着他陰沉的臉，試探着問：“是不是朝中又出了什麼事？
還是後宮裡頭.”

　　不待她說完，陸戟展臂将人緊緊摟進了懷裡。

　　這一晚，陸戟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

　　秦曉檸問他原因，他也不說。

　　陸戟是個灑脫的人，頭次見他如此心煩。

　　第二日，陸戟照常早起去上朝，秦曉檸也沒睡好，剛要回頭補個回籠覺，松枝進來回話，說是國公夫人尋她過去。

　　聯想起昨日陸戟的反常，秦曉檸心裡隐隐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恐怕是陸家要給陸戟娶妻了。

　　不安是有的，但這也是她早預料之中的事。

　　在這事上，秦曉檸要比陸戟看得明白，陸戟口口聲聲說他不會娶妻，哪裡是能辦得到的呢，他貴為公府世子，肩負着一族興衰，這樣的想頭，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陸戟娶妻，早晚的事。

　　想明白了，心裡倒也沒那麼難受。

　　秦曉檸細細的梳洗打扮妥當，出了青松苑，來到了國公夫人的安居堂。

　　陸戟的性子其實跟國公夫人挺像，在涉及到感情上的事時，母子兩個都是藏不住情緒的。

　　見了秦曉檸，國公夫人面上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愧疚、心疼，諸多的無奈。

　　雖然依舊同平時一樣，喜歡将人拉在身邊說話，但目光卻是躲閃着，不敢去看小姑娘。

　　自家養大的小姑娘，有感情了，再加上小姑娘性情溫和又乖順，讓國公夫人這樣的大女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她其實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小姑娘的。

　　但權貴人家的規矩，絕不會因為個人的情感而亂了套，這樣一個孤女，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公府宗婦。

　　兒子一直不肯娶妻，國公夫人心裡也猜到幾分，大約是舍不得這小姑娘受委屈，既然小姑娘安分守己，國公夫人也沒逼迫過，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拖着，反正兒子年紀也不算太大，拖得起。

　　隻是眼下宮裡的風波已經波及到兒子婚事，這事，再也拖不得了。

　　斟酌了好半晌，國公夫人問秦曉檸：“昨日戟兒回去，可與你說什麼了嗎？
”

　　“他倒是沒說什麼，隻是世子爺看着心情不大好，我問他，也不說。
”

　　秦曉檸看向國公夫人：“如果我沒猜錯，是不是府中要給世子爺訂親了。
”

　　小姑娘雙眸澄明，神情沉穩恬靜，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看得國公夫人心裡愈發的不忍。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你猜得不錯。
”

　　小姑娘依舊沒什麼情緒，沉默了片刻，淡淡開口回道：“世子爺今年二十有六，如他這個年紀的男子，早成家了，夫人為世子爺的終身大事打算，這是為人母的責任。
”

　　說着，沖着國公夫人恬然一笑：“夫人且放心，世子爺雖疼我，但阿檸拎得清楚，不會使性子讓他為難，待将來正妻進門，阿檸亦是會規規矩矩做人。
”

　　國公夫人聽了這一番話，微微歎了口氣，擡眸看向小姑娘，開口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句：“我聽說你娘到死也沒告知過你生父的事？
”

　　秦曉檸沒料到國公夫人會突然提及這個，她愣了下神兒，随即讷讷的搖了搖頭。

　　“你娘千裡迢迢趕來京城，想必你生身父親定在京中啊。
”國公夫人思量了下，又追問她：“你娘就沒留下一點線索給你？
”

　　國公夫人年輕的時候苦追國公爺，知曉身陷情海的苦，一向桀骜的兒子昨晚那樣苦求他們，國公夫人心裡不是沒有動容。

　　若是這姑娘有個父親，哪怕不是什麼權貴人家，隻要是個清白人，也能馬馬虎虎說得過去啊。
偏生就是個來路不明的出身，着實讓人沒轍。

　　這事，便是他們夫妻兩個點頭答應，族裡也不會同意，鬧到最後，陸家的百年清譽怕是要毀于一旦。

　　秦曉檸見國公夫人一直揪着這事問，于是明明白白的回道：“我娘從未跟我提過我生父的事，他是誰，哪裡的人，是做什麼的，我娘一個字都沒告訴過我。
”

　　畢竟是個小姑娘，提及這個，原本淡然的她語氣裡不由得帶出了一絲哽咽。

　　國公夫人忙将人給拉到身側，溫和着語氣道：“罷了罷了，不說這個，既然這樣，那說明你跟咱們家有緣分，這裡就是你家，不用為那不負責任的爹心煩。
”

　　秦曉檸收斂起情緒：“多謝夫人體恤，若不是承蒙府裡收留，我怕是早就餓死凍死在外頭了。
”

　　國公夫人怕她傷心，忙道：“不說這個。
”

　　秦曉檸也跟着揭過這茬，接着剛才的話題問國公夫人：“不知夫人為世子爺選了哪家的貴女？
”

　　國公夫人回道：“倒也還沒定下來。
”

　　說着，便将宮裡聖人有意賜婚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秦曉檸，歎着氣道：“本來戟兒的婚事也不必這樣着急，隻是聖人居然要賜婚尚主，哎！
”

　　秦曉檸對這事，真的是一點也不知情。

　　“聖人居然要世子爺尚主？
”

　　小姑娘再也維持不住平靜，她杏目圓嗔，急着問道：“聖人安的什麼心？
莫不是他忌憚着世子爺，将自己的親妹子嫁過來監視他？
”

　　國公夫人聽了這話，着實吃驚不小。

　　一個養在後宅的小姑娘，居然能這般聰慧絕頂！

　　怪不得兒子心悅于她。

　　隻可惜是個孤女，不然，憑這孩子的聰慧，隻要稍加調教，倒是個當宗婦的材料。

　　哎！
可惜了。

　　國公夫人心裡百轉千回了好一陣子，開口回道：“你猜得不錯，聖人忌憚陸家，這一步棋，表面是籠絡陸家，實則怕就是要暗中監視戟兒。
”

　　說着，又苦笑道；“隻要後位、儲位一日不定，前朝後宮的争鬥就不會斷，陸家自然也别想真正安穩。
”

　　秦曉檸聞言道：“當務之急，該盡快為世子爺訂下婚事。
”

　　若說知曉陸戟要訂婚，秦曉檸心裡不難過那是假話，但當她聽聞了國公夫人說起這其中緣由，小姑娘心裡對陸戟安危的擔憂，已經完全将那份傷感掩蓋。

　　陸戟愛她護她，殊不知，小姑娘亦是将他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