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元輕笑出聲:“你看,都不是。所以我說你做錯了,吉子,誰惹得你,誰傷害了你,誰壓迫了你,你就該去殺誰啊。”
她臉上的笑意消失,見吉子如遭雷劈,一副震驚失措的樣子,便沉聲說:“哪怕你覺得邱漢清這些世家代表也是幫兇,也脫不了關系,但是,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百姓呢?”
吉子這回是真的被問住了,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想說不是這樣的。
荀先生說了,這隻是第一步。
而且,她殺了邱漢清,讓惠州亂起來了。
到時候倭寇進城了,自然會幫她把孩子找到,也會幫她報仇的。
自己所想要做到的,不就是這些嗎?
連翹在旁邊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是個糊塗人。
恨人都找不準真正的仇人。
倭寇不可恨嗎?
若不是倭寇入侵,吉子會被侮辱嗎?
海匪不可恨嗎?
若不是海匪幫着倭寇騷擾沿岸,吉子的遭遇會發生嗎?
她最該恨的就是東瀛倭寇和海匪。
其次是她的父母和夫家。
但是她卻偏偏放過了這些人,反倒是給東瀛人當内應。
戚元一語道破:“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今天你成功了,那些倭寇進城,這個世上會有多少女子跟你一樣?”
吉子嘴唇哆嗦着,一時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問題,她實在是沒法回答。
當年經曆的慘痛仍舊還曆曆在目,她是怎麼被侮辱的,到底經曆過什麼,到現在都仍舊是她的噩夢。
她也知道,一個女子若是經曆了這些,會是怎麼樣的下場。
她渾身都發冷。
直到戚元低聲再次開口:“何況吉子,你也有女兒的,你有沒有想過,倭寇進城以後,他們全都能聽上頭的話嗎?他們真的會在這種關頭給你找你的女兒和兒子嗎?”
吉子無話可說。
她這些年就待在禾子身邊,她當然知道那些人的做派。
閉了閉眼睛,她笑着,眼淚卻從眼睛裡掉下來:“你既然會跟我說這麼多,知道我的這麼多事,那肯定已經知道我的親族和夫家的情況了吧?”
戚元坦然的點頭:“是,他們現在都在我的手裡。”
眼前的女人跟自己從前見過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她不掩飾,不轉彎。
不必你去猜她背後的意思,她說出來的話是什麼,她就是什麼意思。
這麼一想,吉子問:“那你想我幹什麼?”
“很簡單。”戚元似笑非笑:“你能在東瀛待那麼多年,最後還被選中回來辦這種事,肯定是知道對方很多事的。”
她的手放在桌面上,面色淡淡:“我想知道,你知道的所有情況。”
話音剛落,她就朝着吉子擡了擡下巴:“我比東瀛人講信用,隻要你說的夠多,對我足夠有用,我保證,會讓你把你的孩子帶走,送你們去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讓你和孩子團聚。”
這個誘惑沒有辦法拒絕。
吉子雙手絞在一起,幾乎都快要把手指給摳爛。
許久許久,她才抿着唇擡起頭:“好,我說。”
這個答案也并不意外,戚元嗯了一聲,擡眼看向連翹和白芷:“記下來。”
她們兩人都忙點了點頭。
戚元便揉了揉自己已經有些僵硬的脖子,接過了旁邊的人遞過來的茶:“你......”
“茶冷了嗎?”來人一臉笑意的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眼裡滿滿的都是寵溺。
戚元手裡的茶盞一時都忘了放下,她不可置信的轉頭。
在看到蕭雲庭的那一瞬間,戚元眼裡都迸出亮光。
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走很遠的路。
一個人也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甚至在聽見蕭雲庭失蹤的消息,也仍舊能夠壓住心裡的焦慮,繼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但是那并不代表她不想念蕭雲庭。
相反,她可真是太想他了。
以至于她做了一件很不像是戚元的事。
她将手裡的杯子扔在桌面上,飛快的撲進蕭雲庭懷裡。
蕭雲庭笑着伸手,将她穩穩地攏入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輕輕摩挲幾下,低聲說:“元元,我來了。”
這大約是這世上最好聽的話了。
戚元向來覺得自己已經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此時此刻,她竟然也沒法忍住情緒,重重的點了點頭。
邱漢清等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一時之間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站起來,齊刷刷的跪了一片。
蕭雲庭心情不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擡了擡手:“免禮,起來吧。”
他轉過頭看了邱漢清一眼,臉上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邱大老爺真是很命好啊。”
邱漢清心裡都咯噔了一聲。
沒想到蕭雲庭雖然并未在惠州,但是依舊什麼都知道。
不過想一想,他又覺得理所當然。
是啊,戚元都已經厲害成這樣了,蕭雲庭怎麼可能是泛泛之輩?
邱漢清跪在地上不敢起來:“殿下.......臣死罪!”
邱家在下海的這一條路上走的可是很遠很遠,雖然後來投靠了戚元,但是,到底追究不追究,那人家夫妻倆可都還沒定下來呢。
他心裡也有一點兒私心。
希望今天能夠落實一下這倆夫妻的态度。
這樣他也能安心許多。
蕭雲庭一聽就知道這老虎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過他也沒有放在心裡。
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事,他眼底一片平靜:“起來吧,太孫妃既然用了你,本宮就不會讓你出事,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這下什麼都明白了。
邱漢清感動得幾乎都快要哭出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砰砰砰的朝着蕭雲庭和戚元磕頭。
戚元被他這磕頭的動靜都吓了一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聲說:“行了,起來吧,你先回去。”
也對,人家夫妻好不容易團聚,那肯定是有自己的私話要說的。
他忙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出了知府衙門的大門,他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打了個冷顫。
邱焱東在轎子旁邊等着,見到他出來,急忙迎上去:“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