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茵茵緩緩擡起頭。
太陽十分刺眼,遠處一個人騎着高頭大馬,帶着一隊人飛馳而來,停在了許茵茵跟前。
民不與官鬥,别看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一開始看熱鬧看得不亦樂乎,但是一看到穿着甲胄,騎着比人都還高上一截的戰馬的侯爺,衆人不約而同都讓出了一條路。
戚震居高臨下,審視地打量着不遠處那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子。
片刻後,他挑了挑眉,淡淡的問:“是你報的官?
”
他背對着太陽,許茵茵卻是直面陽光的,一時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分明看上去瘦弱不已,臉上還糊着泥巴,跟大家閨秀絲毫沾不上邊。
可戚震一眼卻看見她挺直的脊背。
許茵茵還沒說話,已經看許茵茵不順眼至極的雲雀已經先一步噗通一聲跪在戚震跟前了。
戚震的馬兒有些受驚,一時高高的揚起了馬蹄。
雲雀吓得臉都白了。
幸虧戚震幹淨利落的勒緊了缰繩,馬才沒踩到雲雀。
雲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指着許茵茵憤怒至極的朝着戚震磕頭:“侯爺,大小姐不顧奴婢們的勸阻,一意孤行要來報官!
奴婢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
雲雀可是侯府的家生子,哪裡會不知道家裡的主子們的脾性?
侯爺一輩子最重視的就是侯府的臉面,他是不會放過這個又蠢又莽撞的女兒的!
雲雀擡起頭,目光正好撞上一邊的許茵茵。
原本以為,許茵茵必定是滿臉驚恐的求饒,再不濟也是瑟瑟發抖。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個女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她不僅沒有激動,甚至連一丁點的表情都沒有。
雲雀瞪大了眼,有一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麼。
但是來不及了,因為戚震已經抄起了馬鞭,一鞭子重重的抽打在了她的身上。
雲雀被抽了一鞭子,背上的衣服立即便抽開了一道口子,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在地上來回打滾。
戚震目光一掃,他身後跟着的家将立即便翻身下馬,将雲雀給拖走了。
被拖走之前,雲雀痛的大汗淋漓,電光火石之間,她看到了許茵茵的目光。
那目光平靜無波,像是古闆無波的古井。
而就在這時,許茵茵對着雲雀緩緩的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她發過誓的,凡是想要讓她死的,都得比她死的更快。
她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
太陽的光芒曬得人睜不開眼,戚震看了眼旁邊花嬷嬷的屍體。
已經被戚震那鞭子吓得汗流浃背的其餘下人手忙腳亂的把花嬷嬷的屍體也擡下去了。
戚震這才緩緩轉頭看着許茵茵:“是你報的官?
”
此時侯府帶來的人已經跟趕來的巡檢司開始驅趕圍觀的百姓了。
百姓們雖然舍不得這熱鬧,卻也不敢得罪權貴,很快衙門這一片就隻剩下了戚震。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許茵茵,心中有些異樣。
在這之前,他其實對眼前這個女兒毫無感覺。
他已經有了好幾個孩子,而其中最得他歡心的,就是戚錦。
戚錦溫柔大方,懂事孝順,十二歲還被選入宮中成了公主的伴讀。
若是沒有意外,戚錦會是戚家女子中最有前程的那一個。
可偏偏就出了意外。
這個意外就是許茵茵。
最初查到許茵茵的經曆,侯府所有人都是眼前一黑。
從老侯爺一直到許茵茵的親娘王氏,沒有一個對許茵茵抱有希望的。
甚至戚雲亭直截了當的建議把許茵茵送到莊子上去養着。
對于這一點,戚震是有過心動的。
畢竟,感情上來說,他們養了十幾年的戚錦在情感上難以割舍。
而從利益上來說,戚錦是代表了永平侯府大小姐在勳貴圈中交際了多年的。
更是跟皇室諸位公主和皇子們的關系都極為不錯。
相比之下,許茵茵有什麼?
被舍棄才是她的宿命。
其實就算是把許茵茵接回去,她的地位也不可能重過戚錦的。
戚震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兒,又有些可惜。
真是可惜了,敢報官是豁的出去,面對刁奴的時候懂的自保,出事之後又能鎮定自若。
甚至在見到自己這個從未見過的親生父親,都能沉得住氣,挺直脊背。
這樣的性子,竟然有些像年輕的他。
難道,這就是血脈親情嗎?
許茵茵點點頭,坦然的承認了:“是。
”
她的臉上都是泥巴,此時已經幹結成塊了,臉都被糊的看不太清楚五官。
唯獨她的一雙眼睛,亮的出奇。
戚震心中一動,緩緩問:“為何?
難道嬷嬷沒有教導過你規矩?
你不知道對于貴族女子來說,維護家族名聲大過一切的道理嗎?
”
這話問的就十足十的吓人了。
但是許茵茵仍舊無所謂,她仰起頭看着戚震,竟然還嗤笑了一聲才開口:“沒有,她們來的頭一件事,就是想要溺死我。
”
一陣風吹過,許茵茵打了個噴嚏。
可她仍舊不閃不躲,也沒有當回事,隻是冷冷的說:“一個下人就敢殺我,我是不信的。
所以,我隻能先報官保全我自己,至少得等到安全了,才能學你們的規矩。
”
話其實是沒說錯的。
戚震其實也對許茵茵的表現十分滿意。
畢竟相對于一個隻知道養豬砍柴的廢物,隻是不知道規矩,但是卻反應快懂機變,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隻是.....
有些不對,許茵茵面對他的時候,沒有任何女兒對父親該有的親近和尊重。
戚錦面對他的時候,可從來不是這副模樣。
他冷冷哼了一聲:“牙尖嘴利,毫無教養!
”
許茵茵對他的反應絲毫沒有意外。
這群所謂的血脈親人,從來沒有在感情上珍惜過她,将她當成是親人。
更多的,是衡量她的價值。
她有用,哪怕沒有什麼感情,戚家也會給她一間房一碗飯。
可是若是她沒用,哪怕她掏心掏肺,這些人也隻會覺得她的血肉腥膻。
既然如此,何必裝什麼骨肉情深?
她正要說話,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永平侯?
”
戚震立即回頭,等到看到來人之後,頓時一掃之前的嚴肅,急忙下馬行禮:“殿下!
”
許茵茵猛地回頭,正好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蕭雲庭挑了挑眉,看清楚許茵茵的眼睛之後,面不改色的讓戚震免禮:“侯爺不必多禮,對了,侯爺如何會在這裡?
”
戚震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聲:“臣,臣是來接小女回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