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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憂心

白籬夢 希行 11322 2024-11-27 15:47

  看到皇帝如此,官員們也不敢忤逆,唯恐更刺激他,便有兩個官員依言上前彙報查問的情況。

  魯左相退到一旁,對太醫院孫院使使個眼色,孫院使領會走過來。

  “陛下的狀況怎麼樣?
”魯左相低聲問。

  孫院使沒有回答,而是問:“讓人去請朱相爺了嗎?

  聽到這話,魯左相臉色更難看了,這無疑是說陛下不行了,已經很久不上朝堂的朱相爺也要請來,做最後的交代。

  “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喃喃說。

  孫院使低聲說:“左相可不能慌亂,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朝堂需要人撐起來。

  “還撐什麼,哪裡還有人.”魯左相說。

  小皇子是假的,陛下無後,李氏王朝可怎麼哎,不對。

  魯左相雙目一凝,轉頭看向床榻,除了站在床邊的官員們,還有一個年輕人跪在榻前,并不打擾皇帝和朝官們說話,隻關切地看着皇帝,不時給他擦擦嘴角,撫摸胸口。

  不對,皇室的确有了皇嗣,不是白瑛誕下皇子,而是上官月變成李餘。

  怪不得玄陽子說沒有到危急時刻。

  魯左相放松了肩背,的确,危急的隻是現在的皇帝,并不是李氏皇朝。

  皇朝後續有人,無須憂心。

  金玉公主停下踱步,看着又重新打探消息回來的内侍。

  “陛下那邊魯左相等人都在,陛下撐着身子在親自審問白妃餘孽。

  “白妃與張擇勾結,将生下的公主換成了皇子,那小皇子是假的,他的親生父母也都來了,長得一模一樣。

  内侍帶來更詳細的消息,說到這裡看了眼上官驸馬。

  “楚王也一直陪在陛下身邊,都說這次能及時制止白妃陰謀,是楚王的功勞。

  想到李餘先前讓人告知他不要入宮,可見今日的事李餘是早有準備的,上官驸馬松口氣:“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李餘受傷不受傷又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皇帝,金玉公主冷哼一聲,又呸了聲:“什麼白妃,白氏,賊婦。

  内侍忙糾正自己:“是是,賊婦,賊婦的餘黨都抓了,禁衛正在宮中繼續追查。
”說到這裡臉色惶惶,“公主,您可要給奴婢作證,奴婢不是白妃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分到這邊做宮人。

  金玉公主喝道:“閉嘴。

  殿内安靜下來。

  金玉公主再次踱步,神情變幻一刻。

  “陛下的确是受了傷?
”她問内侍。

  内侍點頭:“奴婢看到有滿是血迹的巾帕被拿出來。

  金玉公主停下腳步。

  賊婦死了,小皇子是假的,陛下傷重,外人都是靠不住的,現在皇帝可依靠的隻有自己。

  他們是親姐弟,她也是李氏血脈。

  至于李餘,世人皆知是她救了他,給了他活命的機會,她是他的長輩,不可忤逆。

  先前他能借皇帝之勢來壓她,現在可沒得借了。

  金玉公主看向緊閉的宮門,眼神閃爍。

  那麼,如今這個朝堂,到了她這個長公主為李氏天下盡心盡力的時候了。

  “開宮門。
”她說,“我要去見陛下。

  内侍們應聲是,忙将抵着門的桌椅挪開。

  “公主。
”上官驸馬在後喚道。

  金玉公主回頭,因為上官驸馬沒有再鬧着沖出去,轄制他的内侍們都退開了去開門。

  “我有話跟你說。
”上官驸馬說。

  金玉公主皺眉:“有什麼話回去再說,我現在有要事做。
”說罷向前邁步。

  “公主!
”上官驸馬站起來喝道,“你不是答應過不再蓄養男寵嗎?
那前幾日在你寝室内的侍從是怎麼回事!

  這陡然的大聲讓金玉公主吓了一跳,殿外開門的内侍們也驚訝地看過來。

  男寵?

  不過對公主來說,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驸馬跟公主過了這麼久了,還要為這個吵架啊。

  “上官學!
你别跟我發瘋!
”金玉公主惱怒喝道,伸手指了指他,“我現在忙正事,不跟你計較!

  說罷再次向外走。

  “不許走!
”上官驸馬喊道,沖過來,攔住金玉公主,“你今日一定要跟我說清楚,你明明答應了,為什麼反悔?
為什麼又要養男人!

  金玉公主氣笑了:“上官學?
你第一天知道我養男人?
你跟我過了二十多年了。

  上官驸馬點點頭:“對,我跟你過了二十多年了,我一直忍着你,今天,我不想忍了,我不允許你,再這樣。

  金玉公主冷笑:“你也配管我——”

  話沒說完,上官驸馬猛地将她拉入懷中。

  “我是你的丈夫,我當然管得了!
”上官驸馬喊道。

  金玉公主怒聲:“滾開——啊——”

  她剛要罵,聲音陡然被截斷,不屑憤怒的神情凝滞,下一刻面容扭曲。

  她口中發出咯咯聲,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身前,一柄劍從背後穿透過來,血沿着劍身上的花紋閃耀流動,鮮紅刺目。

  外邊的内侍們見夫妻吵架,便收回視線裝作不知道,繼續開門,此時門終于打開了,陡然聽到金玉公主的尖叫,再次看過來。

  上官驸馬擋住了金玉公主,他們隻看到是夫妻兩人拉扯在一起,一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沒有上前。

  “你,你,你敢——”金玉公主咳咳兩聲,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上官驸馬。

  上官驸馬看着她,低聲說:“公主,你還記得這把劍嗎?
”不待金玉公主說話,他嘴角浮現一絲笑,“當時你逼我娶你,扔下這把劍讓我選,聽從你還是自盡.”

  那時候他年少畏怯,惶惶不知怎麼辦,聽命不甘心,死又不敢,就這樣不敢生不敢死,渾渾噩噩活了這麼多年。

  “其實,我想到了,除了聽從你和我自盡,還有一個選擇。

  上官驸馬看着金玉公主。

  “那就是拿起那把劍,殺了你。

  “雖然遲了這麼久,我還是拿起這把劍了。

  金玉公主看着他,神情從震驚到憤怒又到痛苦驚恐,她抓住上官驸馬的胳膊,試圖想要把自己掙脫出來,但上官驸馬到底是個男兒,本身力氣大,此時又拼盡全力,金玉公主宛如被箍住的鳥兒,掙紮無用

  “救,饒,饒命——”

  金玉公主看着上官驸馬,眼神哀求,想要求饒,但已經說不出話來,血不斷從口中湧出——

  她怎麼就要死了?

  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死了?

  她的好日子剛要開始!

  她可是公主!

  金玉公主的眼瞪圓,漸漸渙散。

  與此同時,殿外的内侍們也終于察覺不對,有兩個内侍奔來準備拉開驸馬,結果一眼看到地上滴落的血,再擡頭,看到金玉公主被上官驸馬握着的劍從背後穿透——

  他們發出一聲尖叫,跌倒在地上,旋即連滾帶爬向外跑。

  “快來人啊,公主被殺了——”

  “驸馬殺了公主——”

  瞬間這邊所有的内侍争先恐後奔了出去,并沒有人上前救護公主。

  上官驸馬看着懷裡已經失去生機的金玉公主,臉上露出笑容。

  但下一刻,宮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如今皇帝遇險,萬騎營兵馬都調進來了,搜查戒嚴,這邊的動靜會立刻引來兵衛。

  上官驸馬看向宮門口,不能被抓住,不能,讓李餘為難。

  他抱着金玉公主,雙手握緊劍柄,再次用力。

  伴着噗一聲響,滴血的劍尖從金玉公主身前猛地刺入他的心口。

  更濃烈的血花在地上綻放。

  皇帝躺在榻上,喝了驅毒的藥吐了一通,整個人昏昏沉沉。

  殿外響起嘈雜,嘈雜又瞬間被制止。
    “住口。

  “現在不能告訴陛下,陛下不能受刺激。

  皇帝睜開眼,他現在腦子嗡嗡,似乎與外界隔了一層紗,但又清晰無比,殿内哪怕多一個腳步他能聽出來。

  “瞞着朕?
”他顫抖聲喊,神情扭曲,“誰要欺瞞朕,殺了!
殺了!

  魯左相立刻喝斥讓外邊的人進來回話,外邊的官員帶着兩個顫抖的内侍進來,兩人跌跪在地上。

  “陛下,金玉公主被殺了。

  “金玉公主在百花宮被驸馬殺了——”

  雖然今天已經經曆很震驚的事,但聽到内侍的話,殿内的諸人再次震驚。

  怎麼金玉公主也!

  上官驸馬這個一向跟随在公主身邊唯唯諾諾,竟然敢殺公主?

  為什麼殺公主?

  還有,金玉公主什麼時候進宮的?

  “金玉公主也是被白妃矯诏傳進來的,但她沒來這裡,先去了百花宮。
”一個官員翻看适才查問的證據,忽地說。

  原來如此。

  皇帝顫抖着發出一聲嘶啞笑。

  “同黨!
”他喊道,“白氏同黨——殺,殺了他——”

  上官驸馬是白瑛同黨?
殿内的人都愣了愣。

  有人起身向外沖去,如同一支利箭。

  是楚王李餘。

  下一刻一直無聲無息的楚王妃也起身向外奔去,緊随着李餘去了。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殿内的諸人才回過神。

  “楚王被公主救下養育長大的,真是噩耗。
”有不少官員低聲歎息。

  怎麼會?

  他不是特意提醒不要驸馬來。

  但.

  驸馬關心他,聽到提醒,一定猜到宮裡有事,怎能不來?

  不過,驸馬為什麼會殺了金玉公主?

  不管為什麼,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殺了就殺了,他要想辦法保住驸馬!

  伴着嘈雜紛亂的念頭,李餘很快看到百花宮,這邊已經有兵衛圍住,為首的兵衛本要阻止,被身邊一個兵衛提醒“是楚王。

  那兵衛首領遲疑一下,沒有阻攔,讓李餘沖了進去,視線旋即又恍惚一下,宛如是李餘投下的影子跟着閃過。

  “驸馬——”李餘邁進宮門大喊。

  站在殿前的兵衛們讓開,露出躺在地上的兩人,以及滿地的血。

  李餘腳一軟,還好身邊緊跟的白籬攙扶一下,他踉跄一步,跌跌撞撞沖過去。

  “楚王殿下,公主和驸馬,同歸于盡。
”一個兵衛說。

  另一個兵衛說:“驸馬還有氣息,但沒必要請太醫來了.”

  兵衛們說什麼,李餘已經聽不到了,他跌跪在血泊中,顫抖着手撫上上官驸馬的臉。

  “驸馬,驸馬。
”他喚道。

  上官驸馬的臉在血泊中慘白,被劍和金玉公主串在一起的胸口微微起伏,聽到喚聲,認出是李餘,緩緩睜開眼。

  “阿月。
”他喃喃說,“别,擔心,我,不痛。

  驸馬已經很久沒有喚他的小名了,而且都這個時候,驸馬最在意的是怕他擔心,李餘的眼淚瞬間湧出來。

  “我在這裡。
”白籬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可以随意說話。

  李餘看了眼站在身旁的白籬,注意到四周的兵衛神情呆呆,很顯然入了幻境。

  他感激看她一眼,握住驸馬的手,看到驸馬的手還緊緊攥住劍柄,李餘可以想象到當時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驸馬,你這是為什麼。
”他說,“我知道你恨她,你别急,我當了皇帝,我會給你報仇,會除掉他,讓你解脫,你再忍一忍,忍一忍.”

  上官驸馬其實聽不太清楚他說得什麼,隻聽到忍一忍,搖了搖頭。

  “不能忍,你好容易,恢複了身份,今日,終于要大功告成,不能讓她,再為難你。
”他喃喃說,“她什麼都沒有,但偏偏有這麼天生的尊貴的身份,就能轄制别人,高高在上。

  說到這裡發出一聲笑。

  “再高貴的身份又如何,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刀劍也能殺死。

  “原來,殺死她們這麼容易啊。

  “我早該殺了她,也許.”

  也許杜三娘子就不用被算計,不用嫁給太子,嫁給他嗎?

  上官驸馬神情怅然,不會的。

  他如果殺了公主,他以及上官家都将死無葬身之地,他怎能連累杜三娘子。

  說到底,他和她終究是有緣無份。

  “上官學。

  耳邊有聲音傳來。

  上官驸馬一愣,轉頭看去,見身後的大柳樹後,有少女手裡舉着團扇,半遮臉,一雙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雖然隻露出一雙眼,上官學還是一眼認出來了,喃喃:“三娘子。

  少女笑盈盈看着他:“上官學,你坐在這裡發呆半日了,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嗯,好像是在想很可怕的事,但是什麼呢,一時想不起來,上官學不由看腳下,自己坐在湖水邊,春水清清,映照出他少年身姿

  “上官學,你還要發呆嗎?
不是說要陪我一起去放風筝嗎?

  少女嗔怪的聲音傳來。

  上官學收回視線看向她,想起來了,前幾日隔着牆頭,他與蕩秋千的少女約好了,一起踏青放風筝。

  對于少年男女來說,這可是天大的事。

  上官學丢下那些想不太清楚的事,快步走向杜三娘子身邊。

  “我來了。
”他笑着說。

  杜三娘子放下團扇,璀璨一笑:“你剛才在想什麼?
看起來呆呆的。

  上官學吐口氣:“剛才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和你——”

  少女頓時紅了臉,含羞轉身:“你怎麼能胡亂做夢呢,我和你什麼事都沒有。

  上官學忙點頭:“是,是,我和你什麼事都沒有,我們都好好的呢。

  少女懷春,隻聽我們兩字就心跳砰砰,紅着臉跺腳:“不理你了。
”先一步向前去。

  上官學哎哎兩聲,再回頭看了眼湖邊,先前那個噩夢裡,他竟然和三娘子分開了,真是太可怕了。

  還好,是噩夢。

  他收回視線看向前方輕盈奔走的少女,臉上綻開笑容。

  “三娘,你等等我。

  “我給你買了很大的蝴蝶風筝。

  “我想到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将來,嗯将來,咱們有了孩兒.”

  他小跑着追上去,與少女低語,少女嬌嗔不已,用團扇捶打他。

  少年少女嬉鬧着,并肩而行消失在春光裡。

  握緊劍柄的手終于松開了,似乎卸下了重擔,跌落在地上。

  李餘看着跌落的手,急急抓在手裡,試圖讓他再次握緊自己,就如同當初把從火場中帶出來那樣,緊緊握着。

  但徒勞無用。

  那雙手軟綿無力,再也握不住世間的事物。

  李餘仰頭嘶吼一聲,将頭重重地伏在地上,血染紅了他的頭,臉,眼淚泉湧。

  “父親。
”他放聲大喊,“父親——”

  白籬輕歎一聲,将懷裡的孩子抱緊,俯身伸手輕輕撫上上官學睜着的雙眼。

  大夢一場,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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