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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安排

白籬夢 希行 10831 2024-11-27 15:47

  臨近元宵節,京城燈火璀璨,比大年夜時還要絢麗。

  東陽侯府裡外亦是燈火明亮。

  一輛車停在角門處,車上坐着一個車夫,帶着厚氈帽遮住了頭臉,宛如雕塑。

  “老哥兒,進來坐會兒吧。
”角門的門房招呼,“外邊太冷了。

  但那車夫似乎羞怯:“不了不了,我家小娘子一會兒就出來,不打擾了。

  小門小戶的人拘謹,東陽侯府的門房也不強求,安撫:“我們少夫人心善,也有真本事。

  車夫諾諾兩聲也不知道聽到沒聽到,忽地身子挺直:“我家小….娘子回來了。

  東陽侯府的門房向内看去,見内裡有婢女提燈引着兩人走出來。

  一人是個小夥計,拿着章大夫名帖來送東西的。

  另一人帶着幂籬,衣裙随着走動飄動,身形婀娜,是那位來求診的小娘子。

  “小娘子回來了。
”車夫跳下車說。

  聽聲音有些顫顫,不知是激動還是擔心自己家小娘子的病。

  小娘子隻輕輕嗯了聲,站在車前。

  車夫還在愣愣,旁邊的婢女上前“我幫您取腳凳。

  車夫才回過神,小娘子上車是要踩着凳子的。

  “我來我來。
”車夫忙搶過凳子,又伸出手。

  小娘子踩上凳子,扶着他的胳膊,坐進車内,對婢女施禮:“多謝。

  婢女含笑還禮,看着車夫和醫館的夥計坐在車前,揚鞭催馬向前消失在璀璨的街市中。

  又拐過一道街口,遠離了東陽侯府,店夥計接過了馬鞭,車夫則轉身進了車内。

  街邊的燈火映照,車内視線昏昏。

  年輕的小娘子已經摘下幂籬,以不怎麼優雅的姿勢屈膝而坐,一手支頤,輕歎一聲,秀美的臉上似乎歡喜又似乎憂愁。

  蔡掌櫃摘下帽子:“公子,您真不能這樣啊,要是被抓住了,事情可就鬧大了,這名聲,跟先前那些可不一樣。

  “抓住?
”上官月被打斷思緒,有些沒聽清,搖頭,“不會,我會小心的。

  這不是提醒他!
這是警告,勸誡,蔡掌櫃愕然,還小心,再小心,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公子,您不能再跟她來往——”他幹脆直接說。

  上官月看着他,恍然失笑:“你說什麼呢,我跟她…..我來這裡不是見東陽侯少夫人,我是…..”

  嗯,這事也沒辦法解釋。

  罷了。

  看着眼巴巴等自己解釋的蔡掌櫃。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有什麼分寸啊?
都男扮女裝跑人家裡私會!
蔡掌櫃無奈地喊聲公子。

  上官月不理會他的愁眉苦臉,晃着從章大夫那裡偷來的名帖:“給章大夫送回去…..”旋即又搖頭,“留着吧,用的時候方便。

  原來隻要他出現在東陽侯少夫人身邊想見她,她也就能随之出現。

  上官月忍不住一笑,伸手摸摸臉。

  而且,她今天還誇他好看。

  ……

  ……

  莊籬再回到東陽侯夫人這裡,晚飯也傳上來了。

  簡單應付了大家的詢問,這件事便揭過去了。

  東陽侯夫人興緻也不高,應該是因為進宮的事被周景雲掃了興,這頓飯吃的草草便散了。

  “如今白妃總是被皇後帶在身邊。

  回到室内,婢女們都退了出去,周景雲給她解釋。

  “如果去叩拜皇後,一定會遇到她。

  就算到時候命婦們多,避在後方也不安全。

  畢竟她是個被很多人好奇的新婦。

  尤其是以前還因為宮花的事間接跟皇後打過交道。

  莊籬點點頭:“世子所慮極是。

  周景雲看她一眼,見她含笑說話,但又似乎心不在焉。

  “那位李小娘子的病,你看着還好吧?
”他遲疑一下問。

  莊籬對他一笑:“還好,沒什麼,就是勞累過度,多休息一下就好。

  周景雲哦了聲不再說什麼,向淨房走去。

  莊籬的視線在他身後靜靜地看着。

  就如同在莊夫人的夢裡看到江雲,乍一看驚訝,但再一想也沒什麼驚訝的,截了她的信并不是結束,根據信的内容,怎麼也要盯着莊夫人,探查清楚。

  所以當聽到上官月說那個男人跟周景雲認識,今天還極有可能在一起,她很震驚,但再一想,也沒什麼驚訝的。

  既然在她瀕死的時候那男人就出現了,周景雲來帶她回京的後再出現也很正常。

  有人安排,有人來做事,合情合理。

  莊籬收回視線轉身走進了寝室。

  周景雲在淨房門口停頓下,回頭看了眼,見莊籬正在鋪床,夜燈溫柔地籠罩她身上。

  ……

  ……

  正月十四,滿城已經挂滿了花燈。

  因為十六宮廷花燈宴,禦街上也妝點了起來,看上去少了幾分肅穆。

  官衙裡官員們也不少,皇帝大宴一次,不少官員從年前忙到了現在。

  “景雲這麼早來了。

  看到周景雲,幾個官員笑着打招呼。

  “等忙完今日,明日就能清閑些。

  又有人邀請:“明晚我們先去城中賞燈。

  十五是城中正熱鬧的賞燈節,京城民衆幾乎是徹夜狂歡。

  周景雲笑着一一應聲,又對大家告辭:“我進宮去見陛下。

  一個官員叮囑:“見了陛下可别說太多繁雜事務,等過了節再說,免得敗壞了陛下心情,也沒你的好處。

  另一個官員則打趣:“不怕,景雲隻要坐在陛下面前,說什麼陛下都高興。

  因為容貌被打趣周景雲早已經習慣,不以為意也不惱火,笑着自向皇城去了。

  他今日去皇城主要的目的是跟皇帝告假,免得莊籬不進宮,皇後問起來會不悅。

  不過,燈節…..

  他看向皇城四周已經擺起的高高的燈山。

  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從街上買一盞燈,送給她吧。

  雖然家裡也有燈。

  但,過節嘛。

  周景雲看着前方輕輕吐口氣,雖然最近諸多怪異,但日子還是要好好過。

  一切都是虛假的,眼下才是真實的。

  ……

  ……

  “少夫人,您看,姨夫人送的燈。

  馬車上春月将一盞花燈舉給莊籬看。

  今日一大早,在世子出門不久,莊籬就跟東陽侯夫人說了一聲,去給薛夫人送新制的香。

  東陽侯夫人同意了,待莊籬走後跟許媽媽抱怨“也不知道景雲到底想怎麼樣,非要把人拘在家裡,就算出身低,憑能治好我姐姐,說出去沒人敢小瞧她。

  這次是真隻對兒子生氣,并不認為是兒媳挑唆兒子不去參加宮宴,許媽媽笑着安慰“随他吧,也不急一時,以後有的是機會。

  莊籬并不知道東陽侯夫人的抱怨,來到薛府,薛夫人見到她很高興,留着吃過午飯才讓回去,臨走又送了一大堆禮物。

  除了節日的點心,還有花燈。

  莊籬含笑看着這盞燈,點點頭:“很好看。

  春月說:“回去挂在屋子裡。

  莊籬并沒有再看花燈,伸手掀起簾子看車外:“世子也快忙完了,出門的時候說午後就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春月點點頭,早上出門的時候,少夫人是問世子今日是不是過了午就忙完了,世子回答是。

  莊籬看着外邊,忽地說:“不如,我去接世子回家吧。

  接世子?
春月看着她。

  “不去衙門,就在禦街口等着他。
”莊籬說,笑意歡悅興緻勃勃。

  這樣啊,世子如果突然看到等候他的少夫人,也一定很開心,春月點頭:“好啊,好啊。

  ……

  ……

  站在臨近禦街的一家酒樓上,蔡掌櫃走到上官月身邊,與他一起往外看。

  “老蔡,你忙你的事,跟着我太危險了。
”上官月回頭皺眉說。

  蔡松年對外的身份是餘慶堂掌櫃,且投靠監事院為其提供舉檢的名單。

  如果被發現跟上官月來往熟埝,隻怕監事院也盯上上官月。

  “公子當了驸馬這麼多年兒子,該查的早就查了幾遍了,監事院不會在意。
”蔡松年說,越過他肩頭盯着外邊,“再說了,您樓船上收的賭徒們财物都賣給了我們,您可是我們的大主顧,我當掌櫃的鞍前馬後也是理所應當。

  身份還有什麼可危險的。

  金玉公主已經知道了,會呵護在羽翼之下。

  就算揭穿了也沒什麼。

  相比于這個,公子跟有夫之婦勾連在一起,才是最危險的事。

  “來了。
”他說,看着街口一輛緩緩駛來的馬車。

  上官月也看到了,熟悉的東陽侯夫人的馬車,以及車邊四五個護衛,縱然此時街上人多車多,也十分引人注目。

  上官月看着馬車不由笑了,下一刻又皺眉,神情幾分緊張。

  “會不會太危險了…..”他低聲喃喃。

  蔡松年耳朵豎起來,抓住上官月的胳膊:“當然危險了!
這可是禦街,來往皆是官員,要是在這裡你們拉扯被人看到,那就人盡皆知。

  相比之下還不如在東陽侯府内被抓到呢,至少家醜不會外揚。

  他抓緊了上官月的胳膊,想好了,就算把公子打暈,也不會讓公子和東陽侯少夫人當街幽會!

  上官月被他逗笑了。

  “老蔡,不是我來見她。
”他說,“我幫她見個人。

  昨晚白籬提出請他幫忙引沈青出來,他覺得有點冒險,不是說在這人手裡吃過虧?

  但白籬堅持:“我不跟他真見面,我就在旁邊,看一眼。

  當時白籬的臉色很不好看,上官月不忍心再讓她失望,隻能答應了。

  兩人約好了在這街口,他會派一個内侍,以公主府的名義把沈青從太常寺叫出來。

  而白籬則以等候丈夫的名義,坐在車内在街口看一眼。

  雖然不需要他親自出面,他也不懂厲鬼們之間争鬥的手段,但他實在不放心,還是想來現場看着,萬一真打起來,他就立刻睡倒,也許能幫上忙。

  “來了。
”上官月低聲說,眼神微凝看向皇城方向。

  一個小内侍帶着沈青一邊走一邊說笑。

  “公主現在真不徹夜宴飲了。
”小内侍說,“家裡的人都驅散了,隻留下老的醜的。

  沈青笑說:“公主倒也不必如此,到底是我大周公主,也太委屈了。

  “不委屈。
”内侍忙擺手,“公主很高興呢,說這日子過得才清爽,如今請了鄭公指導作畫,又想要學一學古琴,明日宮宴上給陛下道賀,隻是擔心技藝不好,讓沈大郎君您來指點一下。

  沈青要說什麼,小内侍搶先聲明。

  “不求一晚就能精通,公主隻求手法不要出大錯。

  沈青便也不說什麼,笑着點頭:“臣必将全力以赴,助公主才華橫溢。

  兩人說說笑笑沿着禦街向外走。

  過往的官員們有看過來,不在意地轉開視線,一個樂工,一個内侍,奴婢而已。

  有個小官吏慢悠悠跟在沈青身後,手裡抱着幾卷文書,似乎要送到哪裡去,視線不時看一眼前方,下一刻腳步一頓,越過沈青和内侍,看到了街口。

  街口有一輛馬車,還有熟悉的護衛——

  小官吏臉色頓變,掉頭向後跑去。

  這在街上也是常見的,官吏們忙起來也是腳步如飛。

  小官吏一口氣沖到了皇城門口,正好看到内裡走出來的周景雲。

  “啊周世子。
”他撲過去,亂亂施禮,又舉着手裡的文卷,“正好遇到你,你看看,這裡有一卷是不是你那邊負責的?

  旁邊的人看到了都笑了笑“管錢是煩惱吧,走到哪裡都被揪住。

  周景雲笑着對大家說“應該的,應該的。
”靠近去小官吏懷裡翻看文冊。

  小官吏低聲說:“沈青被公主府的人請走了。

  這是他安排在太常寺盯着沈青的人。

  沈青能盯着他,他自然也能盯着他。

  周景雲點頭表示知道了,抽出一卷文冊:“這個,我看看——。

  但小官吏沒走,而是再靠近一些,壓低聲:“您夫人在街口,似乎在等你。

  周景雲拿着文冊的手一頓,下一刻臉色一變,看向前方,來來往往的官吏中,能看到沈青和内侍行走,更遠處,有一輛熟悉的馬車——

  他攥住一卷文冊。

  “我回頭看好了再給你。

  扔下這一句話,人大步向前跑去。

  青色的鬥篷,随着他的跑動,瞬時飛揚起來。

  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怎麼了?

  “這是周景雲?

  “他跑什麼?
出什麼事了?

  “陛下要什麼要的急?

  “啊,第一次見周世子如此急。

  “周世子跑起來真好看——”

  “靜如處子,動如矯鹿——”

  對于四周的議論驚訝的視線,周景雲視若未見,他隻看着前方街口的馬車。

  這一刻,他覺得禦街真長啊。

  以前從未覺得長。

  他解開了鬥篷,搭在手臂上,免得它飛舞飄搖拉慢了速度。

  官帽也搖搖晃晃,他擡手摘下來,拿在手裡。

  發髻可能因為跑動會亂吧。

  這個無所謂了。

  他跑過了驚訝的視線,越過來了沈青和内侍,聽得小内侍驚訝的聲音“咿——是周世子——他跑什麼?
出什麼事了?

  沈青看着陡然從身邊跑過去的周景雲,绯色的官袍,宛如一支利箭,滑了過去。

  沈青跟随着利箭看向街口,看到一輛車,車旁的護衛對内說了什麼,車簾被掀起,露出一張女子的面容。

  秀美玉面,似珠光流轉,又似碧水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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