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周景雲當然不陌生。
現在應該稱呼李餘。
接下來就要稱呼王爺了。
不過白籬怎麼會跟上官月認識?
怎麼想,兩人也聯系不到一起啊,一個藏在内宅的欽犯女子,一個躲在外室子名義下的皇子。
“因為我的一些特殊體質,剛進京的時候,我就跟他有了交集。
”白籬說,“李十郎的事。
”
李十郎,周景雲再次愣了下,都要忘記這件事了,的确,當初陸家拿着她贈送的幹花,被牽扯到李十郎的事件中,對,當時上官月還突然冒出來謝他,當時就感覺莫名其妙。
所以,其實并不是莫名其妙?
“比那個還早,李十郎落水與我有關,是我在上官月的花樓船用了幻術。
”白籬說,帶着歉意,“對不起啊,我當時除了臉瞞着你,很多事也瞞着你。
”
李十郎的死竟然是她.周景雲驚訝,旋即又苦笑一下:“瞞着我是對的,畢竟我當時不知道我的背後還有沈青他們的操控。
”
白籬說:“其實也不是,我和你當時不熟,我的體質又很奇怪,怕跟你講不通,吓到你。
”說着又一笑,“後來發現你這人又聰明又好說話,又見怪不怪,又沉着冷靜,又…..”
周景雲忍不住笑了:“哪有這麼好,這麼多又。
”
白籬笑說:“世子不管我說了做了多麼匪夷所思的事,世子都能接受,亦能幫忙,也不嫌惡害怕我,你就是這麼好。
”
在她眼裡他這麼好啊,周景雲擡手掩鼻輕咳一聲,說:“也是你先信任我跟我說,才有我幫你的機會。
”
白籬笑了:“那我要多謝我自己了。
”
周景雲含笑點頭:“正是如此。
”
白籬嗔怪他一眼,忽地又回過神,不是正在說上官月嗎?
怎麼又岔開了,怪不得感覺說了很多話也沒說完。
“總之除了花樓船李十郎,後來我被沈青拉入一次意外,恰巧遇到他,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就此認識了。
”白籬簡單講了下,又一笑,“不過,那時候他認識的是白籬,并不知道東陽侯世子少夫人。
”
周景雲其實沒聽到後一句話,隻回蕩着那句,她救了他,他救了她。
原來她先前也遇到過危險,他不知道的危險。
“….再後來皇宮那次,是他把我帶出去的,所以我就一直在樓船上了。
”
原來是他把她帶走了啊,周景雲忽地想到那天初次進皇宮的纨绔公子奇怪的做派,那時候想必就是在幫白籬了吧。
又想到先前上官月恢複李餘身份的時候,那年輕人跟着金玉公主走出皇城,遠遠的對他施禮,什麼話都沒說,還引得其他官員們好奇為什麼。
他當時認為是因為皇後案牽連,給了上官月恢複身份的機會。
現在想,或許那年輕人跟他打招呼,或許還有白籬的緣故。
“他知道,你我….”周景雲不由問。
白籬點頭:“我告訴他你知道我的身份,一直護佑我。
”
果然,那他與他也算是通過白籬結識了,周景雲一笑,若有所思點頭:“樓船人員混雜,你在那裡不會引人注意,先有金玉公主為靠山,如今又是皇室子弟,樓船上很安全。
”
“沒事,沒有什麼不安全的。
”白籬說,“他們也顧不得抓我,我也不怕他們,我隻是擔心對你不好…..”
伸手牽住周景雲的衣袖,看着他。
“你是不是被白瑛威脅了,你不用理會她,下次她再敢威脅你,你就問她想不想見見她的親生女兒。
”
周景雲看着被她牽着的袖口,點點頭:“好,我記下了。
”再看眼天色,耳邊的暮鼓也到了尾聲,“那你今晚在這裡歇息吧。
”說着轉身,“我去買些新的被褥器具…..”
白籬拉住他的胳膊:“買什麼啊,這不都有嗎?
再說了,已經睡了一天了,晚上不困的。
”又問,“你呢,宵禁也能回去吧?
”
能倒是能…..周景雲想。
“如今皇後新喪,我還是謹慎一些。
”他說。
那就是不走了,白籬笑盈盈說聲好。
那就有一晚上的時間說話了,話總能說完了吧。
不過,好像突然沒什麼話說了。
室内一陣安靜。
兩人視線相對。
周景雲先笑了,白籬也跟着笑了,雖然不知道在笑什麼。
“我去把孩子抱過來。
”周景雲說,“你救了她的命,讓她熟悉你,記得你的恩情。
”
白籬哈哈笑:“這麼小能記得什麼。
”又撇嘴,“我也不是要她記恩情,我隻是要讓她的親娘不能如願。
”
周景雲笑而不語,隻說:“我去抱孩子。
”
白籬沒有阻止看着周景雲走了出去,遲疑一下,将羅漢床上的小桌子搬開,将被子鋪上去,伸手按了按感受一下軟硬。
周景雲抱着孩子進來的時候,聽到她在自言自語嘀咕“你娘嫌棄我,我不嫌棄你。
”忍不住笑了,說:“她吃飽了,也睡好了,尿布也是剛換的。
”
白籬看着他懷裡的孩子,屈膝一禮:“公主請上床。
”
周景雲哈哈笑出聲。
……
……
聽着室内傳來男子清朗的笑聲,院子裡的仆婦許婆忍不住也跟着笑。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公子這般笑出聲。
”她低聲對黃茹說,“公子今天進進出出臉上的笑都沒散過。
”
黃茹看着窗上投影,一人坐在羅漢床上,一人站在床邊,不時低笑說話,輕輕舒口氣:“經曆了這麼多糟心事,還好能遇到讓她開心說笑的人,我也稍微安心。
”
許婆是新買來的仆婦,對這一家人不了解,這家有夫人,有公子,又來了一個嬰兒和小娘子,看起來是很常見的一家四口,而且夫妻兩人說說笑笑恩恩愛愛,但又感覺怪怪的。
不過許婆曾經在犯事的權貴人家當過下人,知道規矩,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不管懂不懂,跟着湊趣就行。
“夫人安心吧,公子真是很體貼,剛才還特意學了怎麼抱孩子怎麼喂奶怎麼換尿布。
”她笑呵呵說。
黃茹亦是一笑:“你來燒水,我給他們做些茶點。
”
許婆說:“夫人累了去歇息,老奴自己來就行。
”
黃茹搖頭,看了眼那邊的室内,低聲說:“那孩子其實嘴很刁的,不喜歡的很随便,喜歡的才會多吃。
”
許婆恭維說:“夫人對小娘子真好。
”
黃茹搖搖頭:“其實是她對我好,沒有厭棄而走,還能容我在眼前。
”
看,奇奇怪怪聽不懂,許婆隻當沒聽到:“我來燒火。
”先進了廚房。
……
……
室内燈火跳躍,但或許是夜色變淡,燈火也黯淡幾分。
周景雲轉頭看窗外,天邊已經發白。
不是說冬天晝短夜長嗎?
怎麼感覺夜一眨眼就過去了。
周景雲視線收回在羅漢床上,屋子小小,羅漢床也小小,此時擠了三個人更顯得擁擠。
不過,他的鬥篷很大,蓋住了他們三人。
小小的嬰兒躺在正中,他靠坐在右邊,而白籬原本靠坐在左邊,但說着說着睡着了,先是靠在他肩頭,然後滑落到他懷裡,為了讓她睡的舒服些,周景雲又将她輕輕扶躺在腿上。
她果然睡得很好。
白皙的臉上泛着紅暈。
長長的睫毛。
挺巧的鼻頭。
本就随意挽着的發髻已經散開,烏黑的頭發滑落她的臉上,以及他的腿上。
周景雲伸出手,輕輕撫起她滑落的長發,手指碰觸女子的臉頰,如蜻蜓點水般忙收回。
“世子。
”窗外傳來江雲輕輕的聲音,“家裡人在找你。
”
周景雲微微皺眉,已經讓随從跟家裡說過有事,怎麼還會尋找?
不就一晚上沒回去嘛。
“你出去看看,别讓他們知道這裡。
”周景雲低聲說,又吩咐,“再從街上買些早飯來。
”
江雲應聲是,要走,又被周景雲喚住。
“罷了,早飯不用買了,我來吧。
”
聽到内裡的話,江雲不解忙說:“沒事,我順便,世子不用再出去了。
”
“不用,我自己去吧。
”周景雲堅持。
兩人正說話,睡在腿上的白籬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一眼看到周景雲的下颌,她神情有些怔怔,似乎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哪裡。
“做夢了?
不應該,我不在夢裡看到周景雲…..”她嘀咕一聲。
周景雲聽到了,脫口問:“為什麼?
”
人不是都會夢到想見的人,她為什麼….是不想見他嗎?
白籬皺眉嘀咕:“周景雲是真的,我隻要真的….”
話沒說完回過神,仰頭看着上方,周景雲低頭看着她。
這…..
“我睡着了啊。
”白籬忙起身,不對,應該說我醒了啊,原來看到的不是夢,是真的。
周景雲忙伸手扶住她肩頭:“别起太猛,小心頭暈,小心孩子。
”
白籬哦哦兩聲,看着身邊鬥篷下蓋着的嬰兒,清醒過來:“我竟然又睡着了。
”
周景雲笑說:“帶孩子是很累的。
”
白籬噗嗤笑了,看他一眼:“都是你在帶。
”
周景雲一笑,問:“再躺會兒吧,我去準備早飯。
”說着話撐着身子要下床,眉頭皺了皺。
“不用。
”白籬說,話沒說完察覺他的臉色,再看他略有些僵硬的動作,忙問“怎麼了?
”
周景雲笑了笑:“腿有些麻了。
”
白籬想到自己醒來是枕在他腿上,有些不好意思:“你把我放到床上就行。
”說着來攙扶他。
周景雲本想說不用,但看着伸來的手,遲疑一下,将手輕輕搭在她手腕上,微微借力站起來。
“不用準備早飯了。
”白籬說,扶着他站好,順手撫平整理他的衣袍,“我這就回去了,兩夜未歸,他們會擔心。
”
周景雲說聲好。
白籬又去看床上睡着的嬰兒。
“你放心,這裡我照看着。
”周景雲說。
白籬對他一笑:“我會經常來看她。
”
周景雲點點頭,要說什麼,不知道是說話聲還是因為身邊陪伴的人都起來了,原本睡着的嬰兒扭動着閉着眼哇一聲哭起來。
不像昨日那般慌張,周景雲轉身說:“該換尿布了,我來吧。
”
白籬看着他熟練地更換尿布,自己則走到桌案前将頭發簡單挽起,理了理衣裙。
再轉身看換完尿布的嬰兒還在哭,周景雲抱起來在懷裡哄着:“該吃奶了。
”見白籬看着他,一笑,“你去吧。
”說着一手拿起鬥篷一甩,将自己和嬰兒都裹上,“我們送送你。
”
白籬笑了,看着他和懷裡的嬰兒,說聲好,擡腳向外走去。
周景雲抱着孩子一邊哄着一邊跟随。
江雲在門邊打開了門。
白籬走過去,示意周景雲:“外邊風冷,你們别出去。
”
周景雲說聲好,站在院落裡沒有再邁步,看着白籬。
白籬對他一笑,又對哇哇哭的嬰兒擺擺手:“我走了,愛哭鬼。
”說罷又看了眼黃茹所在的房間。
蒙蒙青光裡屋門緊閉,悄無聲息。
但…..
白籬似乎能看到門後站着的人影,她沒有再說話,收回視線轉身邁步而去。
周景雲看着轉瞬空空的院門,微微出神。
屋門響動,黃茹走出來“孩子給我吧,我來喂她,你也該回去了,免得家裡擔心。
”
周景雲嗯了聲沒說什麼,将孩子遞給黃茹,看着黃茹抱着孩子進去了。
“世子,你快回去吧。
”江雲低聲說,“豐兒說,因為你沒回去,他也被趕出來了,一大早飯都沒吃…..”
周景雲失笑,搖搖頭又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你今日給這裡添置些家具。
”
江雲剛要應聲是,又被周景雲打斷。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周景雲說罷将鬥篷裹了裹,邁步向外走去,“你守好門吧。
”
江雲皺了皺眉頭,門好像也有些守不好,這個門突然就被一個小娘子踏破了。
世子昨晚給他解釋了,是白籬,被處斬的白循的幼女,朝廷欽犯。
說完這個就不多說了。
但,世子怎麼跟朝廷欽犯認識了?
還一副相識很久的樣子,還事事親曆親為…..
還有個孩子。
這個孩子更是連解釋都沒有。
兩天一夜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
罷了,他繼續守門吧。
……
……
晨光漸亮,碼頭上接人的馬車亂哄哄散去。
金水河邊恢複了安靜。
站在樓船下送客的一個夥計打個哈欠,忽地眼一花,有人出現在面前。
“阿成。
”女聲說。
喚作阿成的夥計瞪圓眼,看清眼前人,啊一聲:“白小娘子,你——”
白籬看着他的眼,輕輕點頭:“是,我也來送客了,現在送完客人了,我回去了。
”
阿成呆呆看着她,然後點點頭:“是,送完客人了,小娘子快上船歇息吧。
”
白籬越過他向船上去,一路上見到的人皆是如此操作,沒有引起絲毫喧鬧,也不用解釋,很快到了三樓,帶着幾分輕松推開門。
因為窗簾低垂,還有些昏暗的室内,有人猛地站起來。
“阿籬,你回來了。
”
白籬一愣,還沒看清室内的人,那人就沖過來将她抱住。
“太好了,你沒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