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玄陽子說他身上沒有邪祟,張擇便離開宮廷。
至于皇後皇帝和白瑛之間的紛争,渾不在意。
回到監事院,八個掌事都在等候,神情不安,甚至懷疑皇帝是不是要除掉張擇。
“就是王豐宛如生祭一般的自盡,招來了蔣後的遊魂,在三清鈴面前無所遁形。
”張擇跟他們解釋,“玄陽子說了,違背天道,不用理會。
”
說罷對朱善吩咐。
“王豐那條線繼續查,看看他們背後搗什麼鬼。
”
朱善應聲是:“中丞放心,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
看着張擇沉着的臉,不管怎麼說被禁衛圍着,也是很丢臉的,他有心讓張擇高興一些,便從袖子裡拿出一本小冊子。
“中丞,這是最近整理的一些财物,已經送到您的府上了。
”
所謂的整理,也就是抄家所得。
每次抄家,都是監事院先抄檢一遍,然後才讓大理寺刑部來登記造冊收歸國庫。
而被監事院官員兵衛們抄一遍之後,财物總是對不上。
面對大理寺刑部質問監事院官吏衛搶掠的情況,張擇隻說“這種得罪人的活兒,要想讓人好好幹,自然就要讓人吃飽。
”
無疑是明目張膽縱容搶掠。
張擇接過冊子翻看,見上面金銀珠寶名貴瓷器古物琳琅滿目分類清晰,這數目,沒藏私啊。
他看着朱善,說:“朱掌事,你也别委屈自己。
”
朱善臉上的刀疤裡都是誠懇:“屬下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能為中丞做事,就是屬下最大的财富。
”
張擇一笑:“我還擔心跟着我,委屈你了,畢竟當初你可是在蔣後手下做事啊,我那時候一個小兵衛,見了你都要稱呼一聲朱禦史。
”
現在曾經仰望的朱禦史,變成了在他面前恭敬的屬下。
朱善臉上的疤痕跳了跳,發出一聲歎息:“但那時候我這個禦史,看起來風光,其實很沒用,蔣後選的那位監事中丞,可不如您。
”說到這裡看張擇,“說句冒犯的話,我常常想,如果當初蔣後用中丞您,可能也不會落個如此下場。
”
是吧,張擇笑了,他也這樣認為。
他的笑慢慢沉寂。
如果當初蔣後肯用他,他一定為她殚精竭慮,為她出謀劃策,為她鏟除長陽王,為她掃清一切阻礙。
那樣的話,現在她依舊能穩穩坐在皇城裡,而不是變成遊蕩皇城見不得天日連玄陽子都不屑一顧的鬼魂。
這都是因為她有眼無珠。
她連一個太府寺的小吏都能提用,卻偏偏不識他!
張擇手裡的冊子發出咯吱聲。
“你們下去吧。
”他冷冷說。
朱善等人應聲是,要退出去,又被張擇喚住。
“還有,我想起一件事。
”張擇說,伸手按了按頭。
适才玄陽子讓他想想這兩天有什麼,他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來,東陽侯少夫人的事。
他看了她的相貌,相貌與白瑛沒有相似。
問了她的名字,說是姓黃名籬,與莊夫人姓氏相同,命中有緣當一家人。
然後他就走了。
這不對。
對于嚴謹的查就要查到底的他來說,事情還沒結束。
他怎麼會遺漏這個安排呢?
或許是事情太多忽略了。
現在腦子清醒想起來了。
張擇看向朱善。
“去查一查東陽侯少夫人黃籬的黃氏族人,她跟莊蜚子夫婦之間是否如她所說的那樣。
”
朱善應聲是。
張擇靠在椅子上,點點頭,這感覺就對了,這才是有始有終。
……
……
監事院外八個掌事亂亂上馬,一邊閑談。
“還好中丞沒事。
”
“早就說了沒事,你們真是膽子小。
”
“我不是膽子小,陛下都讓禁衛圍了中丞,隻要一聲令下…..”
“有什麼怕的?
陛下的性子我們還不清楚?
又不是蔣….”
說話聲被大聲的咳嗽蓋過。
其他人瞪着差點說錯話的人。
“朱善,好日子過久了,話都不會說了。
”
朱善雖然當街殺人,雖然面貌猙獰,但對大家的嘲諷并沒有生氣,笑着賠禮“多謝幾位哥哥,我以後注意。
”
諸人也不再多說,各自散去。
朱善走在最後,接過随從遞來的缰繩。
随從看着朱善陰沉的臉,陪笑:“老大,忙了半日了,咱們快活快活去?
”
朱善尚未說話,見街上有幾個太醫被内侍們簇擁着向皇城去,其後有一個綠袍官員疾步追上來。
“孫醫令,孫醫令。
”他喚道,手裡拿着一個藥方,“您看看這張藥方,可還能增減,吃了不起效。
”
被簇擁的孫醫令回頭,沒看藥方,看着綠袍官員:“林主事,我先前看過,這個藥方沒問題,你若是不信,就再去找其他人看看吧。
”
說罷擡手施禮。
“陛下有急诏,請見諒。
”
說罷疾步而去。
被喚做林主事的綠袍官員隻能停下腳步,神情無奈:“但,這藥沒用啊。
”要再追上去,看到朱善一幹人走過來,他忙避讓到一旁,轉開視線。
朱善倒是不介意這官吏的無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忽地一笑:“好啊,咱們尋快活去,有勞有逸才能更好為中丞做事。
”
手下人立刻響起歡喜的喧嚣聲。
一行人很快催馬疾馳而去。
避讓在路旁的綠袍官員松口氣,再看前方孫醫令已經進了皇城了,他隻能無奈回轉,走向太醫院。
看到他回來,太醫院的門吏有些無奈:“林主事你不用等了,孫醫令一進宮,今天肯定回不來了,你先回去吧。
”
林主事歎口氣,看着手裡的藥方:“好,那我明日一早再來。
”
門吏喚住他:“孫醫令很少改藥方的,你等到他也沒用。
”說到這裡想到什麼,“你夫人是嗜睡,我聽說薛家夫人也是昏睡不醒,吳太醫的藥方也沒起效,後來是别人加了一個藥引,治好了。
”
林主事忙問:“是哪位太醫?
”
門吏笑說:“不是太醫,是東陽侯世子少夫人。
”
東陽侯世子少夫人?
林主事神情驚訝,真的假的?
……
……
“請我去看病?
”
接過傍晚歸家的周景雲解下的衣袍,聽到他說的話,莊籬有些驚訝。
“今日有位禮部的林主事找到我,想請你為他夫人看病。
”周景雲将事情的原委講給她,“他夫人的病症,幾位太醫看了都沒辦法解決,聽到姨母的事,特意來求我,你看,他的妻子能否用這味藥引?
”
莊籬說:“症狀相似也不一定就能用。
”
她所謂的治病可不真是隻點個香就行。
香是引子。
引的不是藥,是她。
周景雲點點頭:“的确,對症才能下藥,對不對症,要親自望聞問切才能知道。
”
他看向莊籬。
如今她還是逃犯,不方便出門。
莊籬也看着他,看懂他的顧慮:“世子,我不怕出門的。
”說着又挑挑眉,“世子你不怕就行。
”
周景雲想到林主事蒼白黯然的臉幹澀的嘴唇,說:“雖然你我自身難保,但此時看到有人求助,能伸手就伸手幫個忙吧。
”
莊籬笑說:“世子菩薩心腸。
”
周景雲噗嗤笑了,過江難自保的泥菩薩?
“哪有菩薩的本事,最多是菩薩身邊的金童吧。
”他說。
莊籬一笑:“那我就是菩薩身邊的玉女。
”
金童玉女嗎?
那他們還真是天造地設一對,周景雲笑了,揉了揉鼻頭,轉過身:“我去洗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