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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借夢

白籬夢 希行 11337 2024-11-27 15:47

  附身?

  莊籬愣了下,他把她當成鬼了嗎?

  上官月的聲音還在繼續傳來。

  “自從那晚你救了我之後,我就一直想要見你。

  “王同在我樓船上,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他身上帶着聖祖觀的法器。

  “我知道一個說法,人在快死的時候氣運低的時候,才能見到鬼,所以自那日後我很難見到你。

  “你是家裡出事後,不甘心,飄來京城,想要洗冤嗎?

  “我看過監事院的緝捕文書。

  “你第一次入我夢中,我就認出來了。

  “你……”

  “停一下。

  莊籬聽到這裡擡手打斷他,雖然聽的糊裡糊塗,但大概也聽懂了。

  上官月看到了以白瑛相貌做的緝捕文書。

  在第一次入無夢之境的時候,上官月見到了她,認出來了。

  因為在無夢之境她露出了真面容。

  第二次則是在瀕死的時候見到她。

  所以上官月一直以為她是鬼。

  白家的人都死了,她這個弱女子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他能這樣認為也不錯,省了還要多解釋。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待她說讓他停下,上官月果然停下了說話,低頭看着身前的女子,伸出一根手指。

  “我再說一句。
”他說,一笑,“原來你也在一直想辦法見我。

  人鬼殊途,要見一面,不容易。

  原來不隻是他想盡辦法,她也是。

  雖然以前不相信有鬼,但也看過很多志怪,在樓船上也聽過閑扯,知道一些鬼怪故事。

  鬼都是懼怕日光,不能白日行走的。

  現在為了見他,她冒如此之險……

  莊籬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是能控制讓人說出想法,但不能直接看到。

  不過他在想什麼也不重要。

  “對,我一直想辦法見你。
”莊籬點點頭,又說,“我也一直能見你了。

  夢裡,現實裡都見到。

  隻是夢裡的小童記不住她,現實裡,他那次又不肯看她。

  上官月聽了,臉上笑意更濃,意思是說她一直在他身邊,隻是人鬼殊途,沒辦法現身,更不能跟他說話。

  “我知道。
”他也點點頭,他知道她一定在。

  他知道嗎?
莊籬想,看他一眼,心海深處四歲的李餘,不管怎麼說也是他,或許能有感覺。

  這些也不重要,現在也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

  “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她說。

  上官月點頭:“你盡管說。

  她冒着風險,白日出現,附身他人,也要來見他,一定是十萬火急重要的事。

  不管是是什麼事,他一定在所不惜。

  他這條命,都是她救的。

  話說完,見她轉身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塊香料。

  “你帶着這個,找個安靜的地方睡覺。
”莊籬說。

  上官月伸手接過,看着眼前的女子:“然後呢?

  眼前的女子眼睛亮晶晶對他眨了眨,比起畫像,比起那晚昏暗夜色中,她的眼更好看,冷豔又靈動。

  “就可以了啊。
”她說,又一笑,“你睡覺,就能幫到我了。

  原來睡覺就能幫她啊,上官月說:“那這也太容易了吧。

  莊籬擡手咳嗽一聲。

  上官月感覺眼前如水波蕩漾,原本清晰的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

  “好了,時間到了,你快走吧。

  随着這句話,坐在門後的兩個侍從站了起來。

  她附身的時間到了嗎?
上官月再看她一眼,攥緊手裡的香料轉身就走。

  邁出屋門,翻上房檐,再回頭看,章家醫館後院有店夥計奔走,似乎要靠近炮制坊,但下一刻又似乎想到什麼轉身走開了,炮制坊内叮叮當切藥聲始終沒停,熱鬧但又似乎隔着一層屏障。

  上官月再看身邊的兩個侍從,見他們眼神漸漸凝聚,似乎微微怔了怔,再看向上官月。

  “公子,我們進去嗎?
”其中一個侍衛低聲問。

  這是,已經忘記進去過了?

  她怎麼做到的?

  鬼能控神智,抹去記憶?

  這般厲害的手段,隻有厲鬼能做到吧?

  她已經成了厲鬼了啊。

  不知她什麼時候死的,但一定死的時候不長,短短時間成為厲鬼一定不容易吧。

  上官月收回視線:“不去了,走。
”他轉身跳下屋檐,兩個侍從對視一眼,似乎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也沒有再多問,跟着跳了下去。

  ……

  ……

  “公子,出什麼事了?

  餘慶堂裡,看到上官月進來,蔡掌櫃緊張地問。

  公子來這裡的途中突然調集人手,也沒說去做什麼,回來的也很快,看起來也不像跟人動過手的樣子。

  “沒事沒事。
”上官月隻說,沒有向庫房去,問,“有沒有安靜安全隐蔽的地方?

  蔡掌櫃忙點頭,帶着上官月進了一間密室,等候上官月說私密的事,但上官月卻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我要睡一會兒。

  退出來的蔡掌櫃有些懵,怎麼好好的要睡了?
不會是身體受了傷?
又中了毒?

  他立刻緊張地去問那兩個侍從,公子到底去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就是到了章家醫館,公子說要進去……”兩個侍從其實也有些懵,說到這裡時,眼神還有些怔怔,“…..又突然說不進去了,就帶着我們走了。

  章家醫館?
蔡掌櫃立刻讓人打聽章家醫館今天有什麼事什麼奇怪的人。

  街面上的消息,餘慶堂四通八達,很快就送回來了。

  沒有什麼特殊的事。

  如果非要說有的話,是東陽侯少夫人在醫館和章大夫研制香藥。

  東陽侯少夫人!

  聽到這個名字,蔡掌櫃瞬間想到了舊事,先前,公子就讓人去盯着東陽侯少夫人。

  也是非常莫名其妙。

  為此瑞伯很擔心公子是對這個他人妻動了心思…..

  後來公子就不再提了,以為新鮮念頭過去了。

  沒想到,原來,公子一直沒放下。

  這可不好辦啊,蔡掌櫃忍不住扶了扶額頭。

  ……

  ……

  這也太好辦了吧,隻需要他睡覺。

  是不是因為附身不能太久,不方便說話,要跟他在夢裡見面?

  上官月躺在密室内,将這一塊香料舉在眼前看,香料沒有任何美感,也不是特制給他的,是匆匆從一大塊香料上敲下來的。

  他嗅了嗅,味道也算不上好聞。

  這些都不重要。

  沒想到就這樣見到了!

  上官月忍不住再次笑。

  他就知道,她一直在身邊。

  不過,好像忘記問她怎麼知道他叫李餘了?

  還有,她知道李餘這個名字是誰嗎?

  不過她連他的命都救了,這些都是小事,無關緊要。

  不能再想了,要趕快入睡,上官月深吸一口氣,将香料攥在手裡放在身前,閉上眼,下一刻又睜開,香料這樣放睡覺了掉了怎麼辦?

  他從脖子裡拉出一根紅繩,其上系着小香囊,裡面罩着那枚當年父親留下的先帝賜的玉片。

  上官月将香料塞進去,重新放進衣襟内,這才按着胸口再次閉上眼。

  ……

  ……

  夕陽斜沉,伴着煙氣袅袅,章士林對莊籬拱手一禮:“大功告成,隻待制成線香晾曬,三五日内就可以了,多謝少夫人,辛苦了。

  莊籬笑着還禮:“為了掙錢,不辛苦。

  章士林哈哈笑,春月在旁嗔怪:“少夫人應該說為了救死扶傷。

  哪裡真缺這點錢。

  章士林含笑撚須:“論迹不論心,少夫人已經數次救死扶傷了。

  莊籬一笑,不再多留跟着春月上了車。

  回避的弟子們也紛紛跑過來目送,在後嘻嘻哈哈笑“師父,真制成香了?

  章士林說:“那還能假的啊,這麼累。
”說着伸手按了按脖頸。

  今天格外累,累的脖子還有些痛。

  坐在馬車上春月揉了揉脖子,看莊籬靠在枕頭上。

  “少夫人累了吧。
”她輕聲說,“街上人多,車走的慢,你小憩一會兒。

  莊籬嗯了聲。

  春月将鬥篷給她裹好,又将腳爐塞在腳下,看着莊籬閉上眼。

  馬車晃晃悠悠,車窗外喧鬧聲聲。

  莊籬再次睜開眼,車馬喧鬧都消失了,視線裡是空曠一片,然後看到睡在地上的小童。

  莊籬忍不住攥了攥手一笑,果然有了标記就方便多了,不用東找西找,從夢境裡連續跳,她自己親手做的香引路,想來就來了。

  當然,也要上官月配合入睡。

  莊籬走過去,蹲下來端詳睡着的小童,原來真是上官月啊。

  忘了問他,是不是皇太孫。

  不過也沒什麼,比如白籬變成莊籬,變成東陽侯少夫人,李餘也能變成上官月,變成上官驸馬的外室子。

  大家都是原本的身份不能活,隻能換一個身份活着的人啊。

  莊籬伸出手指湊近小童的鼻尖,不過,還有件事也忘記了告訴上官月了。

  睡着了能見到到她的是四歲的李餘,不是現在的上官月。

  隻怕上官月醒來會以為白睡一場。

  手指距離孩童的鼻尖越來越近,就在終于貼近的那一刻,莊籬身子一傾撲了進去。

  ……

  …….

  “李餘,李餘,該起床了。

  伴着女聲的呼喚,睡着的小童緩緩睜開眼,眼神呆呆看着面前的女子。

  “你是誰?
”他喃喃說,旋即嘴角一扁,“阿娘——”

  小哭包又開始了,莊籬忙哦哦柔聲哄“不哭不哭,阿娘在呢。

  話出口看李餘的眼淚都要湧出來,似乎認為她在假扮阿娘,忙加了句“你阿娘去給你…..嗯,做好吃的了。

  小孩子應該都喜歡這個吧。

  她小時候看到街坊的小童被娘喂飯,就會忍不住也想吃阿娘做的飯。

  白瑛嫌棄家裡廚娘做的飯不好吃,總要自己做,但她做的更不好吃。

  李餘的眼淚沒有掉下來,似乎在想阿娘是不是會給他做好吃的。

  莊籬也不敢再瞎扯,路途短短,夢境淺淺,還是快辦正事。

  “李餘,你阿娘的鏡子特别好看,你見過嗎?

  小童眼神轉動,臉上浮現笑容:“見過,阿娘的鏡子,好看。

  随着他的聲音,空曠的地面上妝台和鏡子再次出現。

  莊籬伸手扶着小童的頭,向旁邊一轉:“李餘,看着旁邊,免得你阿娘來了你看不到。

  不能讓小童看鏡子,免得被吓哭醒來,夢境就消散了。

  阿娘的誘惑比什麼都大,李餘果然看向另一邊。

  莊籬深吸一口氣,看向鏡子裡。

  鏡子裡一半熟悉的臉,一半陌生的臉。

  平心而論,雖然隻是一半,也能看出很美貌。

  但再美貌,也沒有人想要自己臉上多出這麼一副面容。

  雖然此時這張面容是空洞的,沒有靈魂的。

  但莊籬知道這是因為無夢之境的緣故。

  這張面容下一定有靈魂。

  他人的靈魂。

  隐蔽的,毫無察覺的。

  如果不是這個無夢之境,如果不是恰好看到了李餘的鏡子,隻怕整張臉都變成别人,她都無知無覺。

  莊籬伸手按着心口,想到有幾次聽到的心跳,兩個心跳聲。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裡外眼神交彙,鏡子呈現一片霧氣。

  耳邊是咚地一聲,她站在大街上,昏黃一片。

  腳下上官月倒在章家醫館外。

  她回到了那一晚的夢境。

  她聽着醫館内響起腳步聲,看到燭火搖晃,被驚醒的章大夫帶着弟子們走出來。

  她轉身疾走,随着她的走動,夢境搖晃,邊界崩散。

  一步一步,腳步越來越虛浮,視線裡終于看到了東陽侯府,夜色正在淡去,晨光尚未亮起,宅院中巡夜正打着哈欠等着交班,負責灑掃的仆婦們已經走了出來,廚房裡亮起燈火,炊煙袅袅。

  她看到世子的院落,值夜的婢女們正在起身,殘燭被熄滅。

  她看到寝室床帳内年輕的女子側卧而躺,身旁的周景雲睜開眼,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莊籬不由抿嘴一笑,好啊,趁她睡着偷偷摸她的臉。

  下一刻看到周景雲喚她,推她。

  縱然是因為夢境中看夢境,視線更加昏暗,但也能看出周景雲慌了。

  周景雲捧住了她的臉。

  她睜開了眼。

  她笑了。

  她的臉——

  莊籬猛地睜開眼,鏡子裡霧氣四散,殘留着女子的笑臉,與鏡子裡坐着的她的那半張臉融為一體。

  “周景雲——”

  伴着耳邊陌生的女聲,莊籬看到周景雲跌下床,看到他眼神的震驚不可置信,看到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喊出一個名字。

  莊籬手一松,小童被扭着的頭轉過來,看向鏡子裡。

  “壞人——”他哇一聲大哭。

  鏡子碎裂,天地崩塌。

  ……

  ……

  咯噔一下,馬車沿着闆子越過二門門檻。

  “小心點。
”春月掀着車簾說,“少夫人睡着了。

  伴着說話,她轉過身,看到車廂裡躺着的莊籬睜開眼。

  “少夫人,你醒了。
”春月說,“到家了。

  到家了。

  家。

  莊籬看着外邊,夕陽的餘晖已經散去,暮色沉沉,門上亮起了燈籠,随着風搖晃,投下昏黃一片,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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