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孩子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隻是，目送着小汽車離開後，陳老突然拍了下腦門，問道，“小宋啊，我們家克儉從哪裡被救的來着？
”

　　他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自然是沒人回答陳老的。

　　宋站長根本沒來陳家。

　　陳老年紀大了，隻覺得靈光一閃，又沒抓住索性又丢到了一旁去。

　　*

　　黎鈴铛從陳家離開後，她便直奔家裡，回家的第一件事便問母親，“阿媽，我阿爸在哪裡？
”

　　“你阿爸去補船了。
”漁民家的船是最容易壞的。

　　“怎麼了這是？
”

　　黎鈴铛抹了抹發紅的眼睛，“我去找阿爸。
”說完就一陣風沒影了，張貝娘也不再清洗蛤蜊和海帶，而是擔憂地看了過去。

　　十分鐘後。

　　“阿爸。
”

　　黎鈴铛找到了在補船的黎隊長，大顆大顆眼淚往下掉，一看到她這樣，黎隊長頓時不補船了。

　　心裡慌的不行，把粗糙的大手往褡裢身上抹了下，這才給她擦淚，“怎麼了這是？
”

　　“不是去陳家做客了嗎？
”黎隊長壓低了嗓音哄她，“這是受到欺負了？
”

　　早上女兒出門之前，還是極為高興的。

　　黎鈴铛抿着唇道，“我在陳家看到了陳知青。
”

　　這話一落。

　　黎隊長臉色也變了下，朝着補船的社員們吩咐了下，拉着女兒就回去了家，關上門這才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

　　“陳知青怎麼會去陳家？
”

　　黎鈴铛語氣恨恨道，“她成了陳老孫子的救命恩人。
”

　　“阿爸。
”擡頭的時候，向來溫順和氣的小姑娘，眼底一片紅血絲，甚至還帶着平日從未有過的狠辣。

　　“陳知青不能留我們大隊了！
”

　　她在留下去，自己在月亮灣的身份可能就要暴露了。

　　這話一落，黎隊長不可置信的摁着黎鈴铛的肩膀，“鈴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

　　内心的陰暗處一旦徹底表露出來，就像是脫缰的野馬一樣，再也無法受到控制。

　　黎鈴铛便是，她擡頭仰望着父親，“我知道，阿爸，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紅星大隊有陳美娜沒有我，有我沒有陳美娜。
阿爸，她若是在出現在這裡，她會毀了我唾手可得的城裡生活！
”

　　黎隊長看到偏執到無法勸說的女兒，他終究是松開了手，“怪我，怪我當初不該縱着你。
”

　　“阿爸！
”黎鈴铛聲音凄厲，“難道你就真的打算讓我放棄嗎？
”

　　黎隊長不說話。

　　黎鈴铛哭紅眼，“你是大隊長，想要弄走一個知青太簡單了，阿爸，就當是鈴铛求你了。
”

　　黎隊長抽了一支煙，半晌，他吐出一口氣，“鈴铛，回頭吧。
”

　　黎鈴铛往後退了兩步，她滿臉淚水道，“阿爸，我回不了頭了，我見識過城裡長什麼樣子了，我也見識過那些體面富貴的人家，過的是什麼生活了。
”

　　她搖頭，聲音又酸又澀，“我不可能在回頭了。
”

　　說到這裡，她驟然扭身一手抄起地上扒生蚝的彎刀，放在自己的脖子處，聲音絕烈狠辣道，“阿爸，我在問你最後一次，幫不幫我？
”

　　不幫她！

　　她就去死！

　　黎隊長被這一幕給吓的魂飛魄散，他上去搶彎刀，但是卻被黎鈴铛給避開了，“鈴铛，你這是在做什麼？
”

　　“阿爸。
”黎鈴铛哭着說，“我知道你是大隊長，肯定有辦法的。
”

　　“是不是？
”

　　這一次，黎隊長終究是妥協了，“鈴铛，你把彎刀放下來，阿爸給你想辦法。
”

　　“不，你保證，保證一定弄走陳知青！
”

　　黎隊長擡手指天發誓，“阿爸以媽祖的名義起誓，一定弄走陳知青。
”

　　這話一落，黎鈴铛哐當一聲丢掉彎刀，破涕而笑，“阿爸，我就知道您最疼我。
”

　　她知道自己父親擔心什麼，她還不忘寬慰對方，“爸，你别太擔心，陳知青是外來戶，就算是把她弄走了，也沒人替她出頭的。
”

　　看到這樣的女兒，黎隊長一片澀然。

　　他清清白白當了二十多年的大隊長，他知道在今天。

　　不，或許是在他藏起那件黃色衣服的那天開始。

　　他就不配當紅星生産隊的大隊長了。

　　不過，既然答應了女兒要弄走陳知青。

　　黎隊長自然是知道的，不能夜長夢多，他很快就聯系到了隔壁康莊大隊的大隊長。

　　“老苗，跟你換個知青。
”

　　“對，把你那的趙知青給我，我把我這裡凫水一把好手的陳知青給你。
”

　　這是利用職權，但是在這一刻，黎隊長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什麼時候換？
當然是盡快了，你現在就讓趙知青過來，我先把陳知青的東西給你送過去。
”

　　話落。

　　黎隊長就直接帶人去了知青點，當然，跟着他一起去的還有女兒黎鈴铛。

　　黎鈴铛不放心，她要親眼看着陳知青離開，她才能安心啊。

　　到了知青點。

　　黎隊長親自上前，氣勢洶洶的問道，“陳知青的鋪位在哪裡？
”

　　這話一落，屋内歇息的知青們面面相觑，大家都不言語，因為瞧着黎隊長似乎來者不善。

　　唯獨，孫紅蘭除外，她當即指着最靠窗戶的那張小竹床，“那個就是陳知青的。
”

　　這話一落，就得到知青點所有人的怒目而視。

　　孫紅蘭低着頭不說話。

　　黎隊長看了她一眼，上前就抱着竹床，以及行李就要往外搬。

　　這讓，屋内的知青們面面相觑，“黎隊長，你這是在做什麼？
”是膽子小的秦紅歌問了一句。

　　黎隊長并不回答，隻是，連着抱了三次的行李出去。

　　再次進屋後，問大家，“陳知青的東西都裝完了嗎？
”

　　吳桂蘭站了起來，“黎隊長，你不說做什麼，我們也不好回答你。
”她吃過陳知青的海貨，自然不可能當做看不見。

　　黎隊長沉着臉，揚聲道，“這件事情和你們無關，最好是不要參與。
”

　　“我們為什麼不能參與？
”

　　趙向括聽到動靜，跟着跑到了女知青點，橫眉冷眼的問了一句。

　　馮玉輝也過來了，他向來溫和的玉面，此刻冷如冰，“黎隊長，你驟然動我們知青點的東西，這似乎不合規矩吧？
”

　　黎隊長沒想到，陳美娜才來一周，知青點這麼多知青就願意護着她。

　　當即，心裡有幾分不悅，“我說了，我是按照上面命令來的，這件事和你們無關。
”

　　“不要忘了，你們都在紅星大隊掙工分，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
！
！
”

　　這話已經帶着幾分威脅的意味，原先還在幫忙出頭的知青們，頓時遲疑了。

　　趙向括從來都不是被吓大的，他上前一步抓着黎隊長手裡陳美娜的行李就要搶，他冷笑道，“什麼上面的命令？
我們從來沒聽過這道命令。
”

　　眼見着趙向括死纏着不放人。

　　黎隊長肅着臉，聲音拔高，企圖壓制道，“我說上面的命令，就是上面的命令，别忘了，我才是紅星大隊的大隊長！
”

　　“我要送走一個知青，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勸你們最好不要得罪我！
”

　　“是嗎？
”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