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時事命也
高博走後,留在大殿內的軒帝仿佛真的是無限感傷一般,目光有些凝滯的落在牆壁一角上掛著的一副字上。
一個“恪”字,筆鋒鋒利卻又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勁,橫平豎直、不懂迂回,就好像那孩子的性格一樣。
白紙黑字,用了上好的掐金絲龍紋框裝裱好掛在那裡。
這個字是他讓人偷偷地從瑜城瑾瑜王爺的書房中拓印而來,當時出於什麽目的叫人拓印回來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靜靜地凝視了許久,軒帝伸手輕撫了一下那掐了金絲的裱框,入手微涼的觸感讓他稍感不適的皺了一下眉頭,隨後收回手指輕輕撚了下指尖。
“恪,恪盡職守,從你接受朕賞賜的榮耀是否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呢?
若是你沒有福分承受,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字了!
”
“謹慎、恭敬,如若不能逃此劫難,那這個字便賜給你做親王諡號吧!
”
軒帝始終目光凝視著畫框裡的字跡自言自語,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幅字,而是閔柏衍本人一般。
軒帝稍顯冷漠的聲音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
也許他哀傷的是失去一枚用處極大的棋子,也許他哀傷的是即將失去一位兒子,可這些對於掌握天下生殺大權來說,已經變的無足輕重。
且不說現在兒子就有數位,更何況現在他越發的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後宮之中妃嬪有那麽多,再生養幾位皇子又如何?
眼中的一點悲哀散盡,軒帝的目光中帶著狠戾。
誰企圖謀取自己的皇帝之位,那麽下場便隻有一個,即使是他的兒子們也不行!
他求長生也不過是想生生世世做這個天下的執掌者。
與天地共存,與日月同輝,那將是何等的霸氣長存!
做一位賢君也不過短暫的在青史留名,終究會有後來人覆蓋住你曾經的光芒。
走出去兩步的軒帝猛地一轉身,看著那副字畫有些惡狠狠道。
“朕不死,爾等終究隻能為臣!
永生永世為臣!
”
那廂向著太醫院走去的高博並沒有直接走到太醫院,而是在路過禦花園的時候,特意繞進了禦花園中,在一處假山旁小坐了片刻,好似累了一般。
一彎新月已經遠遠地掛在天邊,幾片淺灰色的雲朵籠罩在那彎月牙周圍,朦朧的月光透過雲層照射在這片輝煌的宮殿上。
清冷的月光仿佛像長了絨毛一般,落在臉上都帶著毛茸茸的清冷光輝,假山邊的池塘中被映射的波光粼粼。
這裡的所有物什,一花一木、一草一石上灑滿了這清冷的月光,遠處巡邏侍衛隊的士兵們所穿的鎧甲上更是泛著一層冰冷的光。
然而,這月光再冷、這鎧甲再寒,也敵不過心底深處猶如墜入寒潭之中,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人情薄如紙,但父子之情能淡薄如此,也著實飛常人所能思及。
他呢?
他是不是一早便料到會是這樣的下場,所以才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高博坐在那裡微微仰著頭看著天邊的那彎新月,心中的思緒翻飛,今日不僅陛下對他的態度讓他心寒,讓他徹底心冷的反倒是陛下對待瑾瑜王爺的態度。
至親之子尚且如此,旁人於陛下來說也不是鞏固他手中皇權的可用之物,更如數萬萬的螻蟻一般。
一個倒下了還會有無數個螻蟻前赴後繼蜂擁而至。
誰讓權勢富貴如此的動人呢?
動人到連他一個無後的閹人都忍不住動了心思。
“時事命也!
”高博輕歎一聲後微微彎了彎嘴角,沿著平坦的石闆路向著太醫院的方向走了過去。
送藥,送的是救命藥還是害命的毒藥也不那麽重要了,反正陛下已經料定了瑾瑜王爺會死。
那,如何死、又死於何物,想必陛下也是不會在意的。
左右不過是個死,自己從中小小地做個手腳,也省的瑾瑜王爺死的太過痛苦。
高博走後不久,有位身穿內侍服的小太監鬼鬼祟祟的進了禦花園,東躲西藏後徑直走到高博方才小憩的那座假山旁。
小太監看了一眼四周無人後便將身影掩映在假山的暗影中,伸手挪動了一塊假山上拳頭大的石塊。
“啪”的一聲輕響,石塊下方現出一個拳頭大黑漆漆的洞口,小太監伸出一隻略顯白嫩的手掌,伸進洞口裡掏了掏,一小塊布片被他抓在了手中。
小太監將石塊移會原位後,又像來時一樣,謹慎地四處打量了一番,待一隊巡邏士兵貼著宮牆走過去後,他才又鬼鬼祟祟的離開。
那彎新月漸漸被薄雲遮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天空中凝聚了不少的烏雲,漂浮的烏雲中偶爾便會閃過一條銀色的閃電,咕隆咕隆的雷聲也遙遙傳來。
掩蓋住新月的薄雲也變的有些赤紅色,看上去詭異無比,仰著頭的高博不禁打了個冷顫。
僅僅隻露出一個牙尖的新月也被染上了一層血紅色,數道銀色閃電齊亮,悶雷滾滾,眼看著暴雨將至。
“血月、血月,這是大不祥之兆啊!
恐怕又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高博的聲音裡有些顫抖,喃喃自語一句後便連忙拔起腳步小跑起來。
他幼時曾聽過一個傳聞,血月現,必有妖邪出,如若不然,也將會有血光之事發生。
滔天的權勢還沒有到手,他是如何也不會先他人而死,那樣於眾人而言,這宮裡也不過是死了一個閹人而已,連個拜祭之人都沒有,何來牌位之說!
若是他將來成為尊貴的千歲爺,百年之後風風光光的大葬,祭拜之人無數,那將是何等的風光!
也讓那為了三兩銀子便將他賣進宮中做了閹人的爹娘看看,到底誰才是有出息之人!
小太監出了禦花園後,一路上慌慌張張的小跑著,七拐八拐後他來到一處僻靜的宮牆邊,將方才那塊布片塞進了宮牆的一處縫隙中後才起身快步的離開。
這次他離去的方向竟然是後宮之中嬪妃們所居住的宮殿群,這次他不像先前那般盡是挑一些陰暗之地行走,而是端端正正步履平緩的走在石闆路上。
路過池塘時,他甚至還采摘了數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才又起身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