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心直口快
他身後安然地坐在龍輦中的這位帝王,對父親從來都是閉口不談的。
從前的父親為了這個國家,出過汗、流過血……再到如今已經被人們所漸漸淡忘。
這些都是必然之勢他自是心知肚明,然而這位帝王的做法,卻讓他有些無法釋懷。
他不知道他的避而不談,究竟為的是什麽。
是心虛抑或是心存愧疚,他並不得而知。
那一處空無一物的衣冠塚,每當他感到心有彷徨無助時,便時常想去那裡坐坐,備上一壺淡酒,聆聽父親的教誨。
可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早已經是一種奢望。
從他決定以顧清臨之名回到金陵的那一刻,他便不能光明正大地前去祭拜父親,更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隨父親一同消逝的那三千輕騎。
而他,也早已經無父可依。
父親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悉心的教導他,就連做錯事時的訓斥都已經再也沒有。
是以,他時常會想,現在的他所做的事,是否正確……
對與錯之間本就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界限,他所為之事,不過是在他看來是對的事。
高大且巍峨充滿森嚴的城門、手持長槍身穿甲胄的士兵、謹慎嚴肅卻不冗長的車隊,都緩緩地從他眼前駛過。
出城的路不算長,但卻好像讓他感覺過了許久一般。
“小顧卿家似是心緒不高啊!
”
龍輦內的軒帝似是心情身份愉悅般,邊說邊擡手敲擊了幾下車廂壁。
不過瞬間便收起心中思緒的段恆毅口中輕笑一聲,旋即便對著隻有一層薄紗相隔的輦內拱了拱手。
“今晨清臨心有所感,還未對陛下您謝恩,實屬失禮之處。
”
裝模作樣地說完這些話後,段恆毅便等著軒帝的答覆。
然而讓他有些失望的是,這一次的軒帝也並未接話,隻是口中意味不明地輕笑了兩聲。
段恆毅聽到軒帝口中這一聲輕笑後,心底便有些憤怒的情緒溢出。
這是今天見到軒帝以後,他第二次提起這件事,且軒帝也早就看到了他把那柄匕首別在腰間,而他在東配殿中的言行,想必這位手眼通天的軒帝也早就有所耳聞。
可偏偏他兩次提起,軒帝的態度每次都是漠視。
雖然他的心中對待這柄匕首的用途或是對於軒帝的用意,他已經有了決斷,可軒帝這般沉默不語的態度,他的那些所想始終也隻能是猜測。
且猜測對錯與否,都要他自己慢慢的去摸索。
軒帝的不指明不接話,便全都要靠他自己去揣測。
“朕方才所見,那些百姓們見到朕的龍輦出行,並未高呼跪拜,也並未面露惶恐,想必小顧卿家為了讓朕看見百姓們最平常的模樣,定然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
語中帶著笑意的軒帝說罷這話後,把手伸出了幔帳,頗顯鄭重地在顧清臨肩上拍了拍。
“小顧卿家有心了啊!
公務如此繁重之時竟也能想的如此周全,實在是有些難為你了。
”
“陛下您言重了,能為陛下您鞍前馬後是清臨的殊榮。
”
無論是與軒帝閑談抑或是談公務時都秉承著要阿諛的段恆毅,這次雖是輕笑著說出這些話,但眼底已經帶上了些許的不耐煩。
且在他的臉上也能看出些許的心不在焉來。
而他的這些重重情緒恰好都被坐在龍輦中的軒帝看的一清二楚,然而軒帝的臉上並未露出半分的布滿,反而陰差陽錯地以為他是放不下城南的案情而在發愁。
軒帝斂了斂眼眸,親自執壺倒了一杯清茗遞給了段恆毅。
“小顧卿家是否還在為城南……”
乍一聽到軒帝口中提到城南,段恆毅心中猛地一驚,這才想起因為早上收到的這柄匕首擾亂思緒,他還未將昨夜的事稟報給軒帝。
且若是能軒帝主動問起,那便是有興師問罪的意味,況且昨日緻果校尉已經把此事稟明給大統領聶海閣。
然而昨夜他始終沒有等到緻果校尉回到城南,今晨調兵時他也並未見到大統領聶海閣。
這二人怕是合計好了要躲著他,那麽這六箱子金銀的存在,怕是軒帝早已經有所耳聞。
想到這些,段恆毅也顧不得會冒犯軒帝,當下便揚聲打斷了軒帝的話,遂飛快地起身跪在了身下緊湊連接的木闆上。
“請陛下恕罪,臣一時糊塗,竟未想起還有一事尚未稟明陛下。
”
他的這個舉動可以說是相當的無禮,且若是換成尋常人怕是十個膽子也沒人敢打斷正在說話的軒帝。
而軒帝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當下便有些惱怒起來,染上怒色的眼中定定地透過紗質的幃裳看著跪在那裡的段恆毅。
軒帝方才還帶著笑意的臉上神色也開始變得晦暗不明,他明確地感受到了面前這個小子的狂妄和自傲,但同時也感受到了眼下此人的敬畏之意……
但他的權威確實受到了前所唯有的挑戰。
從他這裡看過去,隻能看見一個卑躬屈膝的人影,而他昨夜命人備好親自放在那裡的那柄匕首正別在他的腰間。
這柄匕首是他命人鑄好,原本打算賜給老三的,可是他後來改了主意。
現在來看,也許他的這個決定也不見得就是明確的。
跪在地上的段恆毅始終沒有聽到軒帝的隻言片語,心中不禁有些打起鼓來,耳邊隻有馬蹄踏踏聲和車輪的轆轆聲響,就連趕車的士兵都似是摒住了呼吸。
“臣一時魯莽,還望陛下恕罪,隻是此事事關重大,臣每每想起便心中不安……”
“呵呵,小顧卿家倒是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讓朕情何以堪呐!
”
口中哼笑了一聲的軒帝長長地喟歎一聲,聲音裡已經少了之前的輕松。
段恆毅一聽軒帝這話,便知道軒帝是給了他開口的機會,雖然心直口快並不是什麽好話,但還是當下便在心中重新過了一遍昨夜的事。
“昨夜臣回到城南,便發現羽林衛們都守在河堤上一動不動,原是臣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不知何時竟有宵小之輩在河堤上避人耳目地動了手腳……”
“可是放了金銀之事?
”
軒帝的突然出聲猛地打斷了段恆毅的話。
段恆毅心中一驚後,便又有些釋然,想必出了這麽大的事,大統領必是難辭其咎,早就去了軒帝那裡請罪。
(本章完)